高野氣絕的時候，中村正嶼的心口感到一悶，像被一股無形的邊逼壓著似的。感覺極糟。中村正嶼知道長崎和高野都玩完了。左右手被砍掉，中村正嶼心悶之後，即生出一種空空的落寞。
這時已漸亮。
中村正嶼抬頭望，是那麼的蒼闊，闊得一種無限。他的目光拚命往空的深處看，可越看，他覺得自己離越遠，身子漸矮漸矮，仿佛矮到泥土裏去。雙腳沉沉的，像裹滿了泥。
幾十個弟兄，不過兩三，就一一煙飛灰滅。
慘啊。
中村正嶼的臉部抽搐了幾下，眼角的一顆淚珠差點掉下。
坐到一條樹根上，中村正嶼神情沮喪。
當初的豪情哪裏去了？
打他從軍那一起，他每夜夢到的都是騎著戰馬，縱橫在大漠。手中揮動的馬刀，一刀砍出，便砍下一顆頭顱。在他的眼裏，中國人的頭，就像綿羊的頭一樣溫馴，隻等著他的大刀砍下。
砍人無數。
他也從一個少尉，步步高升為將軍。
將軍決勝千裏，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他的手動一動，日月都仿佛跟著一起沉浮。
現在沉浮個屁。
中村正嶼坐在樹根上的屁股，突然往下一沉，沉出十萬八千條竹根一樣，往地下鑽去。越鑽越深，鑽入深不見底的地方。他的身子也像被竹根扯入泥土，被泥土擠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雙手往上伸，拚命想抓住什麼。可他抓到的是空氣，連一片樹葉都抓不到手。
虛空。恐懼。
他張口欲喊，剛張開嘴，一塊泥巴就塞入他的嘴裏，噎得他眼淚打轉。
他的身子在往下墜，空、樹木離他而去。
他雙眼一黑，如墜入無底的深淵。
是自己的心情太沉重了。
振奮起精神，來點浪漫的。
他的大腦轉啊轉，希望轉出一些浪漫的意象來。可轉來轉去，他隻能轉出自己是一片樹葉多好。
老心一軟，真讓他像了一片樹葉，讓他掛在枝頭。
掛在枝頭上的他才發現，他不過是一片冬的枯葉。微風一吹，他即聽到身子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響，那是枯幹的聲音。他的骨頭，他的血脈，他的肌肉都枯幹了，像了枯藤一樣，風吹就斷。
熱血、靈魂都遠他而去。
不可能。
中村正嶼大吼一聲。
這一聲讓他吼出來了。
這一聲讓他屁股下的竹根斷碎，令他騰空而起。
人就得有種精神，精神振奮，生命才能充滿力量。雙腳落地，中村正嶼揮掌就朝一棵碗口粗的樹砍去。
“叭嚓”一聲，樹被他攔腰砍斷。
中村正嶼的嘴角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