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季簫陌已不再是儀表堂堂、高高在上的晉王,而是個神情憔悴,黑眼圈重重,找了自己兒子整整五日的一位父親,那一直一絲不苟、幹幹淨淨的白衣也因為連日操勞變得淩亂不堪、從未換下。
最近城裏發生多起孩子誘拐事件,而自家的兒子從呆笨了一點,所以作為父母,兩人擔心得幾乎快瘋了。如今看見季華年雖然臉頰消瘦,渾身髒亂無比,但整個人平平安安的,他那顆憋在心中的大石頭瞬間掉了下來。
他原本想凶巴巴責罵季華年幾句不懂事,但瞧見他怯怯躲在葉錦瑟身後,他無奈地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將極不情願的季華年抱在了懷裏。
他幽幽道:“你這孩子可苦死我了,我差點被你害死了。”想到這幾日自家娘子日日夜夜以淚洗麵,見到他時又化身為了暴躁的母老虎,對他又打又罵,他歎氣地補充了一句:“你娘擔心壞了,如今平安了就好,一起回家吧。”
“爹爹……華年知錯了……”季華年想到了什麼,拉了拉季簫陌的衣服,激動道,“她……是她救了孩兒,她為孩兒受了好多苦……”他想指葉錦瑟,但見她跟著官府的人走了,不跟自己告別,甚至連最後一個眼神都沒瞧自己。他落寞地想著對方肯定還生氣,悶悶地將頭埋在了季簫陌的懷裏,輕輕道:“爹爹,我們回家吧。”
那個人販子最終被季簫陌千刀萬剮泄了怒氣,而穆水清一見到季華年,立刻衝上去想抱他。
季華年怕娘親責罵,害怕地瞪著水汪汪的墨玉眼眸心翼翼地瞅了瞅穆水清神情,確定她沒有因為他離家出走大怒時,才突然歡喜地蹭進穆水清懷裏,高興地喚了句:“娘親,我回來了。”
穆水清摸了摸他消瘦的臉龐,紅著眼道:“下次別再和娘親鬧不開心。娘親不理你爹爹,娘親更喜歡你。”
季華年更加歡喜,臉甜甜笑道:“好娘親。”隨後吧唧一下,親了穆水清的臉頰。
母子溫馨融融,倒是將他這個忙死忙活找孩子,幾沒合眼的父親給丟到了一邊。季簫陌氣煞了,跟穆水清鬧起了別扭,連續幾搬到了書房去睡。當然,這位等著王妃大人回頭來勸的王爺注定睡在硬硬的書房裏,一夜無眠。
在季華年七歲那年,穆水清十月懷胎即將臨盆。季簫陌和季華年一起在門外焦急地等著,而門內是穆水清痛苦地呻、吟聲。雖是穆水清第二次生產,但季簫陌仍然焦慮不安。
直到一聲哇哇大哭,季簫陌破門而入,直直上前走到床邊。他見穆水清滿身是汗,眼皮耷拉著,立刻拿著繡帕給她擦汗,還殷勤地遞水給穆水清喝。
半柱香後,季簫陌接過穩婆手裏洗的幹淨被繈褓包好的孩子,親了一下穆水清的額頭,嘻嘻笑道:“是你喜歡的女兒,以後你想怎麼給她打扮就怎麼打扮,一定是個漂漂亮亮的郡主!”
一聽自己要被解放了!季華年立刻探頭探腦湊了過來,好奇地張望著解救自己於水火的好妹妹!一看那張皺巴巴的臉,他的秀眉立刻皺了起來,脫口而出道:“好醜……”
腦袋被娘親輕敲了一下,季華年不滿抬頭,瞧見娘親笑道:“你時候比你妹妹更醜呢,如今不還是個帥哥?你妹妹以後肯定跟娘一樣,是個大美人!”
季華年瞪大眼睛,明顯不信:“真的?!”
瞧見穆水清厚顏無恥地自誇著,季簫陌默默一笑,若有所指道:“以後好好照顧妹妹,盡盡兄長的責任!”言外之意:千萬別再粘著水清了!
“是!”季華年歡喜地應著,開始著為期整整五年的妹妹成長觀察計劃,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妹妹拉扯長大。
以至於後來,季華年在照顧妹妹季嫣然時,望著妹妹平平的胸,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當年救他的男孩其實真的是個姑娘……
他紅著臉想:自己年紀,竟然就輕薄了一個姑娘……
季嫣然十二歲的時候,穆水清瞧見季嫣然歡歡喜喜地出門,卻神情極具低落地回了府,後麵跟著一個冰山臉跟班,心中若有所思地在兩人間轉來轉去。
她將冰山打發後,親了親季嫣然,腹黑一笑:“女兒啊,你是不是喜歡白冰?”
白冰是青竹和白夜的兒子,比季嫣然大三歲,比季華年四歲。白冰原本不叫白冰,一歲的時候都不笑笑,將他爹爹冰山的摸樣學得十足的像。青竹為此極度發愁,將兒子取名為白暖。希望他能像王爺一樣嘻嘻笑著,暖人心。
問題是,兒子那性子就算再怎麼改名都沒用啊。每次一叫暖兒,兒子冷冰冰地走近,青竹自己都雞皮疙瘩,感覺渾身都不舒服。由於白夜凶巴巴、過分嚴厲地教育,兒子的冰山性格越發明顯,青竹為此怨念不已,總覺得自己嫁錯了郎,害兒子變成了這樣。
無奈之下,青竹聽從了穆水清的腹黑慫恿,將兒子改為了白冰。
白冰白冰,像極了他的冰冰冷冷,對什麼事情都擺著一張冰山臉,似乎大家都欠著他錢。穆水清猜測,白冰估計是從被白夜的冰山氣息熏陶的,於是從就似個木疙瘩。
白冰八歲起成為了這位調皮大姐的貼身護衛,他雖然對人冰冰冷冷,但對於季嫣然的要求倒是一一滿足,偶爾還會曇花一現的笑一笑。
季嫣然支支吾吾道:“嫣然的確有點喜歡,但白哥哥總自己是嫣然的護衛。所以……隻是……當嫣然是主子……”她完,落寞地低頭。
穆水清笑得不懷好意,輕聲道:“你喜歡他的話,怎麼能輕言放棄,就要狠狠地得到,不能讓其他人有了機會!努力勾引那臭子,讓他好好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底!該壓榨時壓榨他,然後狠狠地撲倒他!”
這白冰實在是有趣的緊,她最愛看融化冰山、冰山羞澀的戲碼了!女兒,不要大意地上吧!娘親支持你!
穆水清一激動就將自己曾經撲倒王爺的大計一一之,隻不過被女兒狠狠鄙視了一番,:“娘親你成為王妃後半年才真正和爹爹相愛,這速度,還敢稱快?!那時爹爹都是你的人了,竟然等了半年才……哎……苦命的爹爹……”
於是十二歲的季嫣然被腹黑娘親洗腦了,去追求那個冰山了。或許是秉承了娘親腹黑的性格,她十八般武藝一一上之。
例如:被人調、戲,讓白冰英雄救美。她假裝柔弱撲倒在白冰懷裏,誰知被冷冷推開,告知男女授受不親。
不怕,再來!
又例如:落水昏迷,讓白冰救上時,結果傻瓜哥哥拽著自己的肩死命地搖,搖得她頭昏眼花,隻得裝作醒來。
季華年疑惑想:為何妹妹白了自己一眼,明明是哥哥救的啊,為何直直撲倒在了白冰的懷裏!
失敗,再來。
又例如:十四歲那年,第一次騎馬,讓白冰教她。她重重地用簪子戳了一下馬屁股,馬慘烈地嘶鳴一聲,狂奔了起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擦破了皮,一見白冰慌張趕來,立刻淚眼汪汪喊痛。她等著笨木頭軟聲安慰,誰知他淡淡道:“郡主,這是傷,擦擦藥就好了。”隨後丟了一個藥瓶給自己。
季嫣然大怒!
連續失敗後,季嫣然在王府裏借酒消愁,白冰無意間路過,見她在院子裏發酒瘋,破壞花花草草,忍不住上前勸著,奪了她的酒壺。季嫣然不肯,又大喝了幾口,白冰有些生氣地將酒壺砸在了地上,怒道:“郡主是姑娘家,怎麼能這般豪飲!”
季嫣然第一次見白冰生氣,但她並不害怕,甚至於在月黑風高的日子,她喝酒壯膽,步步朝著白冰緊逼著,那看獵物的眼神讓白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她眼神醉意朦朧,泛著迷蒙水汽的雙眸美目流盼,膚色紅潤,腮暈潮紅,看得白冰呼吸一頓,竟連季嫣然什麼時候伸來雙手的都不知道。
待他反應過來,季嫣然已經勾住了他的脖頸,腳尖輕輕一踮,水滋潤過的雙唇以十分緩慢的動作向他襲來,對著他那張冰涼的唇輕輕碰了一下。
“白冰,我喜歡你……你不要再拒絕我,好嗎……”
白冰全呆滯在原地,忽然倚上來的人兒令他渾身發燙,他慌張地將她推了開,後退了十幾步才撫平自己亂跳的心髒。
不顧季嫣然摔疼,他低頭掩飾自己微粉的雙頰,冷下聲音公事公辦道:“郡主,你喝醉了。屬下扶你回房吧。”
酒醒了大半,季嫣然斜睨著白冰,兩眼水汪汪滿是控訴。見他低著頭,神情堅決,想到自己這四年千方百計地勾引他,如今甚至不知羞恥地親了他,他竟然仍無動於衷。她的心瞬間冰涼了下來。
她低頭,忽然嗤笑了一聲:“是我傻,竟然以為自己能感化你這座冰山。你這種人沒心沒肺,一副對什麼人什麼事都不感興趣、不願搭理的摸樣。如果我不是你主子,估計連理都不想理我吧。一定十分嫌我惹禍,嫌我煩吧!”
白冰猛然抬起頭,瞧見季嫣然半垂著首,白玉的臉龐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著,往日的笑顏早已不見,神色微澀難懂,讓他的心劇烈地緊縮了一番。他張了張口想什麼,最後隻是低低道:“郡主是屬下的主子,便是永遠的主子,所以沒有如果。”
“你可以下去了。”
白冰總覺得季嫣然的聲音怪怪的,他上前一步,執意道:“屬下扶你回房。”
“讓你回去你還聽不懂嗎!”季嫣然咬牙怒道,“你不是嘴上一直嚷嚷著男女授受不親麼!怎麼,如今想扶我了?!前幾次怎麼不見你扶!如今,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白冰不願退下,直到季嫣然氣呼呼地回了房,才放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