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梁太君,從小在公侯世家長大,長姐為先帝太子時的太子妃,而妹妹又是前淮陽王府王妃,雖然兩位都已故去,然則,耳濡目染的成長環境,注定了她並非碌碌無為的庸才。
之前之所以選擇嫁入阮家,家父也是看中了阮風亭父親的才智和發展空間,認為其定有一番作為。果真,父親的眼光是毒辣的,雖然當初幾個姐妹中數她嫁得最遜色,可是如今幾十年過去,大姐未能登上後位便香消玉殞,都沒有留下一兒半女;而小妹雖生下清平之父祁琮繼承了爵位,可惜身體不好,到手的封號拱手讓人不說,還讓唯一的女兒也有家難歸,好在現在清平已然出頭;而自己--
梁太君閉眼,阮風亭的父親性子沉穩,雖然出身普通,最後卻官位亨通,生的長子阮風亭更是青出於藍,讓阮家走上了巔峰。回顧這大半生,梁太君是滿意的,隻可惜--
她歎了一口氣。
房門被推開,馮媽媽提著一個燈籠走進來,些些才讓滿室的黑暗硬生生拉出一道光亮。
“二小姐。”
聽到這個昔日的稱呼,梁太君滿是皺紋的臉上閃過恍惚,她複又看了下周遭的環境,這才自嘲般笑了一笑。
“芸娘,時間竟過得這般快。”
這芸娘便是馮媽媽的閨名,她把燈籠掛在軒窗邊上,也不點燈。侍候了二小姐一輩子,她對她的習慣自然是了然於心,每每二小姐心緒不佳的時候,便喜歡獨享黑暗。
“父親曾說我圓滑不如大姐,容忍不及小妹,凡事都略知一二,卻又都不精通,這些侯府大家我完全應付不來,現在看來,他老人家說的是對的,連大姐、小妹都未能在這看不見的戰場上有所斬獲,換成我恐怕也一樣無功而返。”
黑暗中,馮媽媽安靜聆聽,隻見梁太君又道。
“我們姐妹十幾歲的時候,父親曾請一位雲遊的高人幫我們看相。這麼多年了,我還記得自己當初的斷語,卻是‘一生難勞自把持’,看著風亭日漸步入崢嶸,原以為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不想他父親竟又去了,現在……
馮媽媽寬慰。
“小姐也是為了老爺好,母子連心,他必然能理解您的一番苦心。”
梁太君又歎了一聲,半晌才疲憊開口。
“但願如此吧……”
曹姨娘廂房,被強灌了幾蠱藥,傍晚阮風亭醒來過一次,然而沒有多久便又陷入昏睡。曹姨娘衣不解帶在旁照顧,聽到丫鬟蓓兒來報阮酥來了,忙出門迎接。
“父親可還好?”
曹姨娘點了點頭,未消腫的臉上有淚光閃過。
“我竟不知這……竟會這樣重……”
當初就是遵從了阮酥的交代,做了那幾道菜讓阮風亭服用,並且在被萬氏責難的時候,還配合著演了那樣一場戲,生生挨了幾個巴掌。聽出她聲音中的悔意,阮酥冷笑。
“姨娘可是心疼父親?可若非這般,如何能換得今後的一勞永逸?”
曹姨娘茫然抬眼,隻聽阮酥繼續。
“姨娘想想,父親病中,大哥與大嫂可曾來探視?還有周姨娘、月季、彩繡她們又跑哪裏去了?”
曹姨娘微張著嘴,老實道。
“老夫人不準任何人為萬氏求情,大少爺他們想必去尋幫手了;周姨娘身子不好,操累不得,倒是我讓她先回去休息的;至於月季與彩繡,便是老夫人讓人看押起來了,大小姐當初不也在場?”
阮酥看她一副榆木無法通竅的模樣,笑了一笑。
“總之,姨娘的麻煩少了一大半,便是一件好事。”
曹姨娘越發茫然,然而想到阮風亭已然無法生育,微一悵然後總算臉上浮出些許喜色。
“還謝大小姐的謀劃。”
“謝我什麼,這也是你的造化,好生教養渝兒,於你於他都大有好處。”
回去的路上,見知秋唇邊若無似有的帶著一絲笑意,阮酥奇道。
“什麼事竟這樣高興,也說來讓我聽聽。”
知秋唱了一聲諾。
“恭喜小姐,萬氏這次隻怕……”
她收指揮掌,做了個揮刀的動作。
饒是心中已經有數,阮酥還是反問。
“何以見得?”
知秋再次確定了一遍四下無人,壓低聲音。
“連曹姨娘都知道大少爺夫婦會去找幫手求情,老夫人怎會不知?況且這一次她還請了淮陽王府的人來查毒,讓外人插手,自然是動了見證之心,但凡還有點羞恥之心,恐怕也沒臉活在這個世上了。”
這話說得委婉,便是萬氏不自我了斷,梁太君若還想維持阮府的繁盛,便堅決不會容下萬堇如,而讓自己的兒子斷子絕孫,如隻是一個小小的休棄豈非太便宜她了?!
見知秋進步頗多,阮酥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