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響,阮酥從床上坐起。屋內雖燃了安神香,可都到這個時辰了,她還是睡不著。左右沒有睡意,她摸索著正要起身,突然聽睡在窗前榻上的玄瀾低聲道。
“姐姐,那個人……還在房頂上。”
黑暗中,阮酥的呼吸有些凝固。
今日玄洛的到訪,讓文錦和玄瀾如臨大敵,礙於阮酥的狠話,寶弦也沒敢再給玄洛行方便。原以為這家夥自討沒趣會知難而退,再不濟也會暫時離開去找個飯館客棧休息先安頓下來,沒想到玄洛當即便縱身一躍,落到了小院的房頂上,似乎是為了能方便觀察阮酥,還特地選了她閨房對麵的屋頂……
玄瀾正要上前和他理論,卻被阮酥攔下;唯恐玄洛夜間使壞,她當夜便堅持宿在了阮酥屋裏。
不過一晚上,別說阮酥睡不著,便是她也毫無睡意。玄瀾安慰自己定是長榻太硬太窄,睡著不舒服,不過行走江湖那幾年,便是在野外風餐露宿,樹梢上將就一夜都很香甜,怎麼現在……大概是由奢入儉難了?不過任憑她調整了無數多個睡姿,還是輾轉難眠,鬼使神差的,玄瀾偷偷把窗戶拉開一縫,黑夜中,對麵的情景一覽無餘,而屋頂上某個人還維持著方才的景象,宛若一具石化的雕像……
換在平常,她或許會毫不留情地罵一聲活該!可是此刻……不知怎的,玄瀾竟開始沒有那麼討厭他了……
那個玄鏡,是否也曾像這樣一心討好娘親,尋她歡心?
聽到後麵的動靜,玄瀾忙回頭,發現阮酥下了床,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那樣一句。屋中沒有點燈,任憑她目力再好,卻還是看不真阮酥的神情。
“隨他!”
好半天,這毫無情緒的聲音從對麵女子口中淡淡吐出。玄瀾一愣,雖然覺得並不意外,隱隱間,卻也有些失落……
她暗恨自己牆頭草,應該和阮酥同仇敵愾,怎麼現在胳膊肘卻往外拐,卻不知阮酥在她看不到的當口,也側身飛快抹掉眼角的濕潤。
何必呢……
--早知如此。
不過便是這一個如此,卻還是已經換不來那個當初。
阮酥自認並非認死理較真之人,可是想起在玄府水閣玄洛避而不見,繼而當著王瓊琚的麵給她難堪,任憑她隻身離開甚至暈倒在外都不聞不問,以及……從東籬歸來時候那狀似報複懲罰的折辱便禁不住渾身發抖。
她雖然留下了這個孩子,除了因前世終身無孕,對孩子有著超於常人的期待外,或許或多或少對孩子的父親也有著一些她也不願意承認的情愫。不過說她矯情也好,偏執也罷,既然決定了獨善其身,便絕不再重走舊路!
恨了,傷了,悔了,哄了,便好了?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若是這般,假設有人告訴她前生印墨寒在她死後如何自責,如何後悔,如何如何如何,那豈非就讓她對他的所有愛恨一筆勾銷?
不過比起印墨寒為蕭家複仇黑白不分的情變,玄洛這邊,終究是自己先有錯在先。玄洛也未像印墨寒那樣虛與委蛇,明明內心恨極,卻還是堅持和她共演了幾年恩愛戲碼,兩下相較,倒是光明磊落!
他和印墨寒始終是不同的……
“啊,下雨了……”
被玄瀾打破思緒,阮酥恍惚抬頭,這才發現外麵已有雨聲,也不知道玄洛……思緒間,她已經不由自主走到了窗邊,一掌推開了軒窗。
雨水淅瀝,雨勢並不大,不過堅持不走隻怕也會淋出病來。他這樣一路行來,恐怕也沒有吃東西,再加上路途疲勞……
不對,她根本就不應該關心他!
阮酥咬了咬唇,正想離開,卻見對麵屋頂上玄洛一轉不轉地注視著自己,癡纏的視線宛若一隻無形的手,一下攫緊了她的神經。
見外麵雨水有變大的趨勢,玄瀾掙紮了半天,終於道。
“姐姐,要不我去趕他走,否則淋病了,又要賴著不走!”
語氣雖是冷硬的,但軟化的表情卻顯示著對玄洛的擔憂。阮酥內心一歎,本來應是反對的,可是說出來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實在不爭氣。
“也好,若是他不走,就讓他先去簷下避避。”
於是又補充了一句。
“就算看在阿樂的份上。”
“好嘞!”
玄瀾答應一聲,取了傘縱身上了屋頂。
“玄洛,姐姐身子不爽利,你硬是纏在這裏,擾她清淨,傷到寶寶怎麼辦?”
見阮酥房間的窗戶已經虛掩關上,卻未關嚴實,想必有人藏在某處也在關注這邊的動靜,玄洛唇角一勾,一晚上的胡思亂想在這刻也有煙消雲散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