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麵……你是說辨機公子他已經……”
頤德太後重複了一遍,神情複雜而悲淒,不知是感慨那英世之才怎會甘願成為東籬女君三千夫侍之一,還是他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
一時間,屋中陷入沉默,阮酥看著頤德太後,盡管依舊威儀不減,可是眼底的波瀾卻是她看不懂的神傷,第一次,阮酥突然覺得眼前人真的老了。
“你先起來。”
頤德太後指了指旁邊的圈椅,示意阮酥坐下。
“其實這些年,哀家也知道玄洛從未放棄過報仇念想,他勸諫皇上成立皇城司,一步步成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玉麵修羅,那些手段和行為哀家也有聽聞……
“他的母親寧黛隻求他能一世平安,娶妻生子,過上平凡的生活。事實上卻越走越遠……
“終究是哀家負了阿黛的所托。”
頤德太後斷斷續續說完,重重一歎,“如今,他既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依玄洛的性子勢必--真是冤孽啊,哀家求了一世神佛,難道還是躲不過這一遭嗎?”
聽到這裏,阮酥眸光一晃,一個杭繆的想法已在腦中浮出,不由大驚。
怎麼……可能?!
“阮酥,哀家能相信你嗎?”
聞言,阮酥的注意力這才重新回到頤德太後身上,見她目光如炬,聲音陡然嚴厲,阮酥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慌亂的情緒,盡可能心平氣和道。
“太後,阮酥已與師兄有了鯉兒,本來我們曾打算避世隱居,無奈何……再次回到京城除了身不由己之外,自然還有一些厄待解決之事;我已與師兄約定好,等一切完結,無論他欲到何處遨遊,阮酥都願策馬相伴!”
聽罷,頤德太後似有所思。
“是啊,玄洛本來可以和你一起遠走高飛,可終究還是不得不回到這個地方。哀家縱然身居高位,卻也知曉這權謀欲道的絕望和艱難,深陷局中,如何抽身,一時的躲避,換來的無非是一世的被動。再者……哀家又能護到他幾時,或許也該到了斷的時候了!”
她低聲說了些什麼,阮酥已然怔住,一時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原來……如此。
她呆了片刻,再抬起頭時才發現太後的視線又落到了自己身上,“你要發誓,若沒有哀家的同意,這個秘密你任何人也不能告訴,便是玄洛也不行!”
阮酥愕然,實在不明白頤德太後的想法。
“可是如果--難道太後您忍心看到他們……父子相殘?”
頤德太後身體晃了晃,卻是決絕地走到門前,就在阮酥以為她要離開時,太後突然頓住腳步,眼中已有淚光閃動。
“哀家曾答應阿黛終生不讓玄洛知曉自己的身世。瞞了這麼多年,總算有個人能和我一起分擔。如果真有……你說的那麼一天,也是皇上欠了玄家和阿黛的!”
阮酥實在未料到太後竟打算放任不管,一時情急。
“佛經有雲殘殺子嗣、弑父屠君之人死後會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太後,總歸這一切都是旁人犯的錯,怎能讓師兄一個人承擔!您不覺得對他不公平嗎?”
阮酥因為經曆了重生與還魂,對鬼神也有了敬畏,她不忍印墨寒逆天改變萬劫不複,當然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玄洛背負這些他本不應該承受的血恨遭受天罰!
頤德太後聽罷身體猛震,她信了一輩子的佛,雖然菩薩並未完全達成心中所願,可是這違背天倫必受報應的道理早已根深蒂固!說真的,嘉靖帝是她唯一的子嗣,是她實現宮廷爭鬥乾坤扭轉的關鍵,母子間雖有間隙,可是在吃人宮闕中多年相依為命的親情又豈是說割舍就割舍的?而玄洛,自小被她看著長大,偶然間得知他竟是自己親孫,對於枉死的玄氏一脈頤德一直虧欠,而寧黛,終究也是恨著淵兒的吧?否則也豈會在確定了玄洛無恙後,隻身為玄鏡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