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一層層地被刮刀踢掉時,章生一沒有喊一聲痛,有什麼好喊的呢,比這更痛的他都受過,如此一比,現在的痛楚不過是巫見大巫。更何況,這皮肉之痛正如胡太醫所,是破釜沉舟方得始終之事,希望就在眼前,忍最後這麼一遭,又有什麼熬不過去的呢?
隻是,章生一未曾料到,刮到最後一層,胡太醫都沒有放輕動作,反而更加迅疾起來,一下比一下來得生猛,章生一甚至能感覺到那銳利的刀尖劃上了自己的骨頭,噌噌作響,帶來一陣颯颯的寒風。
“嘶”
他一個沒忍住,倒抽了口冷氣,腳朝後一縮,不偏不倚卡在兩片幔帳之間,辟出了巴掌寬的一道縫隙來。
胡太醫恰好在這時抬起頭,眼睛正對上縫隙中的那張臉,四目交接,兩人皆愣住不動,像被塑成了兩座石雕。若不是燕生發現章生一的真容暴露,忙忙地走上前來將幔帳拉上,恐怕胡太醫還沒有挪開自己的目光。
他太震驚了,震驚的同時,又覺得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這下還有誰,能有這般財力和人脈,一出手便是十朵山雪蓮,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送出幾箱金子。
當然是章生一,隻能是章生一,他雖未見過他,但是曾聽人起過他的樣子,身材高大,膘肥體壯,隻是腿腳不太好,走路需人攙扶。
現在看來,他哪裏是腿腳不好,不過是長著一對爪子罷了。
胡太醫將頭低下,心跳如擂鼓一般,餘光瞥到幔帳慢慢闔上,章生一的聲音又一次從裏麵傳出,波瀾不驚,卻讓他頭皮發麻。
“是我怯懦了,太醫請繼續吧。”
胡太醫從袖口取出一隻瓷瓶,將裏麵雪白的藥膏取出來,細細塗在章生一已經露出白骨的兩隻腳上,又用綢布將它們層層纏好,這才顫悠悠站起來,朝後退出一步。
“老爺恕罪,今日來得匆忙,將外服的丸藥落在家中了,還望老爺允許可回家一趟,將其取回。”
章生一的身影滯了一下,俄頃,幔帳中傳出一句話來,“太醫,還請速去速回。”
***
窩窩端著一碟子粘軟雪白的艾窩窩走進來時,穆午正伏在桌上畫畫,蘸墨、提筆、落筆,她在偌大的一張宣紙上畫了個勉強還算周正的圓圈,然後在裏麵點了三個墨點子。
“姐這是在畫什麼?”窩窩見穆午點了這麼幾下,便將筆重新放回到筆枕上,似是已經完活,便忍不住在旁側問了一句。
穆午挑眉,“你猜?”
“骰子,應該是個三吧。”
過了許久,窩窩終於憋出這麼一句話來,穆午被她氣得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骰子?我畫的是個人。”
窩窩覺得哭笑不得的應該是自己才對,一個圈三個點,她是個人,什麼人長這幅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