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泥人。
連大白鵝都嫌棄他身上沾染的泥漿,不願意下嘴咬他。
坐在門檻上脫掉濕衣裳,雲昭覺得自己疲憊極了。
母親過來給他換上幹淨的衣衫,上下打量一下兒子,然後就擦西瓜一般的給兒子擦拭了頭臉。
從擦西瓜的手法上,雲昭能感覺到母親有些生氣。
“偷自家的東西滋味如何?”
“平白生了一肚子的閑氣!”
“怎麼,知道自己吃虧了?”
“沒吃虧,隻要房子蓋成了,以後我讓雲卷兩兄弟幹什麼,他們就會幹什麼,應該是收獲很大。”
“一味地給人好處,隻會養出白眼狼來,還需要恩威並施才好!”
“所以,我選擇了偷咱家的東西,而不是來找您求告。”
“做好挨打的準備了?這一次為娘可不會手下留情!”
“雲楊可以打得重一些,他今天有些懶散。”
“哦,知道了。”
雲娘將疲憊的兒子抱上炕,雲昭看了一下自己的晚飯就忍不住歎口氣,沒有麵,隻有小米飯跟鹽菜……
體力大量消耗之後,就很有助於食欲增加,對於這種吃起來毫無滋味且對喉嚨有一定傷害的糜子飯,雲昭今天吃了兩碗。
吃飽飯之後,他就有些唏噓,明明是一個衣來張口,飯來張口的地主家大少爺,小小年紀為什麼要受這樣的活罪?
瞅著母親親自端來了筆墨紙硯,雲昭心中歎了口氣,自古以來想做人上人,從來就沒有什麼捷徑好走。
寫字其實是很講究的,先生常說,要平心靜氣,然後才能寫出好字,要對文字有敬畏之心,才能寫出好的文章來。
這些話雲昭算是聽進去了,可是,做起來好難,拔背含腰一連坐上兩個時辰,對人就是一種折磨,更不要說他這種小孩子了,假如雲昭沒有一顆外來的心,沒可能坐兩個時辰。
平心靜氣,這是先生對雲昭最大的要求,所以,寫完一百遍《三字經》之後,雲昭還要將《百家姓》《千字文》各默寫一百遍。
就像先生說的,越是聰明的孩子,就應該多用水磨石功夫,如此,方能成器。
入夜的時候,淅淅瀝瀝的雨水終於停了,雲彩被風吹散之後,湛藍的天空就露出來了。
隻不過湛藍的天空很快就變成了淡墨色,等雲昭默寫完畢之後,湛藍的天空就徹底的變成了一匹鑲滿鑽石的黑色錦緞。
窗外的杏花正在凋落,有一些落在了雲昭的這桌子上,有些落在了雲昭的墨池裏,更有一些溫柔地落進雲昭的懷裏,貼著他嬌嫩的肌膚滑落到肚皮上。
母親新繡的那一枝杏花沒有凋落,隻是顏色有些呆板,沒有生命的東西終究做不得數。
雲昭收拾好了紙筆,來到門前的接雨甕裏洗毛筆。
雨水冰涼,不過,將毛筆放進接雨甕裏,夜色裏看不清墨跡,不過,毛筆已經清洗幹淨了。
雲福依舊在抽他的淡巴菰,火星在黑暗中一亮一暗的如同大號的螢火蟲。
這是他的習慣,每日裏不到子時,他不會休息的。
“福伯,能給我說說這個劉宗敏嗎?”
福伯躲在黑暗裏,看不清神色,聲音卻傳了過來。
“一個憨厚的鐵匠,上麵有老子娘,人窮,沒成親,想來咱家賣手藝賺點錢,給自己找個老婆,有什麼好說的。”
“您說人心真的會變化嗎?”
“當然會變,以前啊,你福伯隻想留在雲氏十年,報答一下老將軍的恩情,誰知道,在你雲氏不知不覺就待了二十四年。
以前還想著跟隨關中的刀客們,走一遭西口,闖一遭西域,年紀大了,也就沒有這個心思了。”
“福伯,我想跟您學刀!”
“知道,早看出來了,再等一年吧,你現在身子沒有長開,長開了我就會教你。”
“福伯,能演練一下您的刀法嗎?”
福伯久久沒有回應,直到黑夜中的火星子熄滅了,他也沒有回應,不一會,雲昭就聽到福伯趿拉著鞋子回房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