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出不遠,就在某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停了下來。
伊然夏張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隻覺一陣陰冷之意,伴著雨水和寒風,一並灌進了她的衣襟。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她顫著身子,看著這大門上赫然立著的幾個大字。
S市公墓。
雨滴混合著埋葬著骨灰的泥土,在陣陣喘息中盤旋而上。甚至幻化成一具具鬼魅,盤繞在伊然夏的腿邊,肩頭,在她耳邊輕輕耳語。
霎時,一股徹骨的冰涼。
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伊然夏總算些許適應了這裏的氣息。不過,她本就是身子虛弱的人,到這殊途之地,總是經受不住這裏的陰冷氣。
“別愣著啊,他已經等了你很久了。”見她還杵在原地,莫維索性攬著她的肩膀,將她護在自己的大傘底下。
指間的力道,清醒地警告著她,這裏沉睡著一個熟悉的靈魂。
莫維領著她,沿著蜿蜒的小路緩緩向著高處走去。最終,二人在一處公共墓地停下腳步。
“我不懂什麼風水,這裏可以看得見遠處的城市,又避開了喧囂和嘈雜,他應該還挺喜歡的。”他看著墓碑上年輕的男子,一臉平和,又隱著一絲笑意。
墓碑跟前,還擺放著新鮮的黃白雙菊盆栽,看樣子,不久前就有人來看望過他了。
“莫索西……”
莫維的話,伊然夏根本沒有聽進去分毫。她詫異地看著墓碑上冷然的字眼,如同眼裏進了砂一般,惹得她眼裏一片潮紅。
“真沒想到,你還會為他哭喪。”譏誚的話語,在這大雨之中壓得很低,可還是能夠傳入她的耳中。
“當初,他求你的時候,你根本就沒想過會有今天吧?”
“對不起……”她認輸的合上雙眸。
麵對久川的不計前嫌,她沒有道歉。麵對小琳的桀驁,她也沒有道歉。
可現在……她徹底的輸了。
“你哭的真難看!”他眯縫著危險的雙眸,倏爾攥住她的下頜,手上的力道,仿佛是想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才足以泄恨。
“哭的這麼傷心,你倒是給他下跪磕頭啊!”他猛地將她摔倒在地,眼底沒有一絲憐惜。
“你知道他失血過多的樣子,有多痛苦嗎?”
“血小板極少,血流不止還堅持著一定要等你回來才肯接受輸血,你能想象嗎……”
猝不及防的力量,讓她一個趔趄向前傾倒。本能地伸出雙手自保,竟擦上了路邊的碎石,頓時磕破了掌心。
不淺的傷口鮮血四溢,滴落在莫索西的墓碑前,留下暗紅的血跡。
“對不起……”她一遍遍重複著道歉的話語,輕撫過那些刺目的字跡。仿佛它們表麵都長滿了針尖,不斷刺傷著她的指尖。
頸項上的項鏈,也在這細雨的洗滌下越發的耀眼起來。
鮮血與雨水漸漸融合,衝淡了刺鼻的腥味,交織著流向低處。
“真是諷刺,你以為他現在,還會需要你的血液嗎?”他的話,如同夢魘,促使她想起了那一日的情景。
幾個聲音重疊在一起,反複回響在耳畔。
“誰是家屬?病人家屬呢!”
“病人是A型血!手術室內的幾個車禍重傷病患還在大量出血,咱們醫院的血庫怕是撐不住了!”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獻血,第一次對一個男生,抱有這麼強烈的好奇心。
在那之後,他們之間還發生了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種雛菊,第一次教她踢足球,第一次深刻的感覺到,被追求的感受。這一切,都是他們共同的經曆。
隻是……一個,將它視作寵愛,另一個,卻將它看作友誼。
“儷儷,你知道嗎?”莫維冷著麵容,看她恭敬地衝著逝者磕頭行禮。“一夜之間,我就失去了戀人和弟弟。”
“對不起……”伊然夏恍若人偶,隻會重複著同樣的句子,保持著憔悴而悲傷的神情。
這世上,隻有她才知道,莫索西是一個怎樣專情的男人,而她,又是一個怎樣絕情的女人。
混合著血液的雨水,似乎最適合滋養名為憶想的花。月光被雨滴製成的棱鏡,折射到莫索西的墓銘上,透出血一般的殷紅。
雨聲漸漸停息,伊然夏身上炙熱的寒冷也漸漸愈合。
現在,整個陵園回蕩著的,隻有伊然夏沉重的喘息和莫維沉默的凝視。也許在每個雨息之後,便必然伴隨著空寂的回蕩。
“好了,伊然夏小姐,逢場作戲就到此為止吧,過去竟然一直沒看出來,你真是一塊做演員的料子。”莫維依然麵不改色的譏諷著,隻是麵龐早被帶著鹹味的雨水浸濕,聲音也略帶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