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綰與李世默約定的時間,不多不少,剛好在承明宮變發生整整一個月之後。
六月十七,天氣步入盛夏之後逐漸燥熱,就連夜晚也未曾幸免。即使已入戌時,焦灼的空氣牢牢地籠罩著皇宮的每一處,似有山雨欲來的摧折。
但遲遲未至,隻有斂芳宮的高樹蔭蔽下,知了在嘶鳴。
李世默緊張地環顧四周,步子在通往斂芳宮的路途上,邁得輕快。
他走到斂芳宮的外牆,那個可能埋伏神策軍的地方探尋一圈,東西通透的北街一如既往與牆內不同,甲兵旁若無人地巡視。
確認周遭沒有埋伏之後,李世默調轉回身,小心翼翼地推開斂芳宮的大門。
雖然斂芳宮近一年屢屢發生不詳之事,但這些不詳之事真正的獲益者宣王殿下卻從來沒有踏入過半步。
這次算是增添一把與眾不同的體驗。或者說,剛好觸了個大黴頭?
他微微苦笑,多半先入斂芳宮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看來今夜得定下一個目標,順順利利活下來就是萬幸。
沈青綰已經在斂芳宮的廊下等候許久。見有人進來,先是唬了一跳,正欲用半人高的叢木遮掩,定睛一看是宣王殿下,才鬆了口氣。
雖說已能下床走路,但背上的傷並未好透實,隻能坐在廊下休息。見到來者,她扶著廊柱緩緩起身,向著李世默蓮步慢移,福了福。
“見過宣王殿下。”
李世默也是第一次近距離與沈青綰打交道。早有耳聞,若昭挑了一個代替她在宮中斡旋四方的沈青綰。而沈青綰其人,是照著婉淑妃,也就是若昭母妃的樣子選的,見者無一不說神似。
她的生母啊。
李世默借著並不太好的光線,細細打量沈青綰。
一個粉嫩嫩似嬌花帶雨,另一個時而殺伐果斷令人膽寒,時而心思詭譎細密又覺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不可用一詞一句概括。
完全不同。
收回打量的目光,李世默淺淺頷首,“見過宛嬪娘娘。”
不欲在此處過多停留,他便開門見山。
“夜間留在宮中諸多不便,還請娘娘直說了吧。當夜斂芳宮,敬王是否在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娘娘為何是窒息而亡的?神策軍放箭,又是怎麼回事?”
沈青綰還是一如既往先跪為敬。一朵花撲棱著從枝頭墜下一般,盈盈拜倒在李世默麵前。
“我……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求殿下幫幫我……”
李世默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麵前的沈青綰雖然年齡比他還小上好幾歲,但耐不住名義上算他母妃,基本的授受不親還是要做到的。
“你暫且先起來說話。”
沈青綰伏在地上固執地搖搖頭。
“最近幾日我一直茶飯不思,唯恐自己死了,衛皇後的冤情就再無人可知。我想著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告慰皇後娘娘的在天之靈。又害怕敬王殿下對我處處威脅,日日夜夜膽戰心驚,連睡也睡得不安穩。”
李世默靜靜聽。
不起來說話也可以,能說一兩句重點嗎?
他默默扶額,夜色掩蓋下滿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