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謁陵:一命換一命(三)(1 / 2)

看戲看得專注地柳時睿又在身後扯了扯蕭靖的袖子。

“安世兄,你有沒有覺得宣王殿下突然又變得很不冷靜?好像有什麼執念似的,一到關鍵時候就變得很不冷靜。”

冷靜的蕭靖沒答話。

相比李世默的不冷靜,另一個極為冷靜的人是沈青綰。她像個旁觀者一般,冷冷清清的眸子平靜無波地注視著李世默。

“當時殿下幽居宣王府,可曾與長公主通過氣?”

當然沒有。

呼吸之間,李世默沒說話。

素紗單衣的沈青綰立在一眾王室公卿中,微微揚眸。

“既然這樣,不妨讓臣妾從頭說起。臣妾本青樓女子,受熙寧長公主招募成為一名死士。這兩年暗中蟄伏在儲秀宮,遊走正陽、儲秀與清泉三宮之間,替長公主、替清泉宮的寧妃娘娘、替宣王殿下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不等李世默反駁,沈青綰又快又急緊接著道,原本甜膩的聲音如百靈鳥一般清越。

“隆平十一年九月,長公主對臣妾下令,建議儲秀宮以臣妾為引暗示正陽宮,在考功司判考中大做文章,可使得敬王與前戶部尚書沈大人離心,實則引發樞密使與前吏部尚書鄭大人的矛盾。最後害得鄭大人命喪府中,宣王趁機借敬王之手,安插薛氏餘孽薛珩於吏部。

“隆平十二年五月,亦是長公主命臣妾向敬王與麗妃敬獻奇計,誘使敬王在生辰宴後給東陽郡主下藥,依長公主謀劃再向正陽宮皇後暗通款曲,借太後之手施壓皇後與太子參與其中,使得敬王與太子為爭奪東陽郡主大打出手。還是臣妾向寧妃娘娘暗中報告東陽郡主的下落,才有了當夜寧妃漁翁得利,恰到好處救郡主於水火之中,也讓東陽郡主正式成了清泉宮的人。

“隆平十三年三月,溧陽公主李世語在禁閉中私通北衙禁軍龍武將軍關河,亦是臣妾從中搭救,溧陽公主與關河方才逃過一劫。臣妾為保這兩人差點被活活打死,卻未曾換來清泉宮上下的一句感謝。”

每一樁每一件背後的謀劃堪稱精妙絕倫,若非親身經曆很難理解其中的機巧。滿朝文武大臣皆屏氣凝神地聽,一個個腦中飛快地複盤這兩年發生的事,再將每一處細節與沈青綰所言對照思考,仔仔細細咂摸長公主操縱沈青綰在其間的作用。

難得有個別臣僚想明白的,恍然大悟之餘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

所以這一切都是長公主在背後操控?

那麼這個女人,該有多可怕。

在場唯一一個親身經曆所有事件人,是高坐最上方的皇帝陛下。不用腦中飛快地盤算,他亦得出了上述同樣的結論。

李若昭很可怕。

她介入朝局之深更可怕。

她籌謀算計到這一步歸根到底全是為了李世默,尤其可怕。

沈青綰說得太快,又太清晰太流暢,這些話仿佛在腦海中排練過無數遍讓李世默找不到一處可以打斷的地方。

但他不能保持沉默。滿朝文武都看在眼裏,沉默即是默認,但他走到這一步,尤其是犧牲了若昭那麼多心血走到這一步,不能認。

李世默沉聲反擊。

“宛嬪娘娘,你所說的這些,又有何證據?”

“證據?”

沈青綰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無比的話。她側眸看他,女人天生柔美的眉眼染上如海深的哀怨,悲絕的臉上皆是令人心生惻隱的淚痕。

“宣王殿下,”

她一字一頓,如泣如訴,手上摸索著腰間的係帶,唯一的一根雪白的係帶,係住的唯一一件素白的單衣。

“你敢看著臣妾的眼睛,你敢說你從未在臣妾身上獲得一分好處?臣妾身上的每一道傷,又有哪一處,不是為殿下所受?”

白衫委地,僅餘一件肚兜,不著一物膚白勝雪的背上,三個肉眼可見的箭瘡,數十道快要淡去,卻又無比清晰的杖痕。她的胳膊上,大大小小交錯著鞭笞的痕跡。左手的手腕上,還有燙傷之後新長出細嫩皮肉的瘢夷。

僅餘一件肚兜的女子站在朝堂的正中央,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來回打量的目光。秋風颯颯,沈青綰長發在無所依傍的風中飄散。她閉上眼,每一道視線都是一道足以灼傷她的刀光,一刀一刀在眾目睽睽之下淩遲至死。

緊接著方才有大人意識到不對,紛紛非禮勿視,轉身的轉身,以袍袖遮掩的遮住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