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默至勤政堂時,皇帝陛下正在看案頭上的奏疏。
他就靜聲在下麵站著等,直到他的父皇似乎真的想起還有眼前這號人物時,才緩緩抬頭打量。
母喪在前,前來麵聖卻不得著以粗麻布縫製的齊衰喪服,李世默隻能換一身極素的衣衫。望之如浮雲清逸悠遠,但就鎖在這小小樊籠之間,飄不出去了。
陛下撚著一紙奏疏,從頭到尾細細打量他。
“確實難為你了。”
李世默站在下麵沉聲沒有說話。
“喪儀準備得如何?”
“一切順利。”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倒不是因為互相怨懟。父皇在他與長公主之間選擇了他,為人子為人臣都合該跪道一聲感激。母妃自盡救局做得不算滴水不漏,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父皇隻怕也瞧明白了。但他依然順著母妃以血劃定的戲本子演,已是莫大的恩典。
而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他這個儲君手上幹淨履曆清白,順帶把衛茂良這個大禮送給他。
那他還有什麼怨言可以說的呢?
理解之後卻發現無路可走,往往比互相怨恨更令人無奈。
“蕭關那邊又有軍報了。”
僵持下去也沒個結果,皇上率先開口,把手頭的奏疏扔在案頭上。夏公公識趣地接過來,小碎步邁著送到李世默手中。
個人的情緒在家國大事麵前總是渺小的,他甚至從頭至尾還未仔細看看母親的遺容,便要以仔細百倍的心思研究這一封毫無感情的白紙黑字。
內容不長,是蕭關代理守將,曾經的蕭關守將馮征的副手緊急送來的。說是在蕭關二百裏外,已經發現了西突厥騎兵的蹤跡。
李世默一邊看,皇上一邊在上頭解釋。
“沒經過長安,直接送來,所以是最新的。”
又從頭瀏覽一遍,確定沒什麼隻言片語的遺漏,李世默合上問道:“已近蕭關?剛才朝堂上討論的不還是在肅州一線嗎?”
“那是之前轉到長安的,沿路耽誤,所以慢。”
所以這次就是真的軍情緊急了。
“啟稟父皇,兒臣還是覺得不太對。整個甘涼,也就是曾經的隴右道東部,西突北燕以肅州為界劃分東西,肅州靠西,距離蕭關不算近。西突騎兵穿過了北燕在甘涼一帶的領域,直插蕭關。”
李世默條分縷析道:
“北燕即將都城西遷至懷遠,不太可能將整個西線任由西突隨意穿行。如果這封奏疏屬實,可能我們也得重新考量北燕與西突的關係。”
一人說一人聽至此處,同時冒出了一個問題——
為何北燕王後,義寧長公主李若昕,從未傳來隻言片語呢?
李世默多想了一步,要想聯係上義寧長公主李若昕,還得依靠若昭。
還是得去找她啊。
皇上並沒有留給李世默過多感慨的時間,他亦道:
“朕與你所想一致,就在剛剛,已經提前派涼王出去了。但這次召你,是想聽聽你對現下回朝的考慮。”
李世默忙躬身行禮答:“西北甘涼有涼王叔坐鎮,沒有比這更妥當的。但現在軍情瞬息萬變,如果蕭關送來的消息是西突騎兵行至據蕭關二百裏外,那麼此時此刻,西突隻怕已經快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