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明,不再是暮靄沉沉楚闊的意境。隻是這還是淡淡的雨季,不免涼寒透了窗子進來。
我比別的道姑多蓋了床被子。
觀中道姑此時正在早修,而我十分爽快得歇在床上受人照顧。此感覺就像幼時學課時夫子跟我:我教不了你了,你還是回家睡覺吧。
果真我當日就少了上課的煩憂舒服得睡了一。所以在不該睡覺的時候睡覺的趣味遠比,晚上正常睡覺的趣味多的多。
暮色四合,人聲杳杳。
此時我想溫一壺酒,賞著開得鮮豔的水仙,再與席瑜話我有趣的往事。
席瑜執起他的長蕭,觸上雙唇,吹一首愉心的調子給我聽。
簫聲淡雅流暢,給我的心田灌上了甘甜可口的泉液。我饑渴難耐故而侵奪水分,卻嚐過甜頭之後複而饑渴。
他看著我發上那個他送的簪子,會心笑了笑。
不一會兒他放下簫,低眉若有所思。
“聽,你同珺公子一起在幻境裏曆了一些事。”
我見他臉上露出不滿,眼中橫是擔憂著什麼。
我拽著他細嫩的手,同他:“幻境之事都是虛假的,我不是花滿衣,他亦不是葉蘇,我分得很清楚。”繼而給他大大的笑容寬慰著他。
他緊縮的眉頭終舒展開來。
“你的朋友最後康複了?”他問道。
我點頭:“她跟我,她不曾得到的皆在幻境中擁有了,所以執念消散,她便釋懷了。”
他品味了一番,把長簫置在我的床頭。他撩起衣擺,坐在了床邊上。我往裏挪了挪給他騰了位置。
“求不得之因,便是放不下。”
“能放下能釋懷,皆會有善果。”他緩緩了這兩句話。
我奇怪他出這麼佛家味道的話,不知是誰教他的,我不好意思問。
我輕笑了一聲,伸出手碰上他的額頭,他略顯驚訝,我笑著:“你同我什麼求不得,什麼放下。”
驚訝過後,他卻一本正經握起我放在他額頭上的手,我抵不過他的力氣,被他一拽便跌在他懷裏。
這種氣啊也常常叫人悶,悶著悶著竟讓心口子有了思緒意亂的意味。他傾身過來,淡藍有細理的寬袖將我的手包裹在裏麵。
這將將要覆上我的臉,卻有一陣瓶瓦摔裂的聲音扯碎了這一卷似波似火的畫。
我氣不打一處來,不知是那個崽子壞了我這等大事。眼見席瑜已重新找著事做,我歎息不已,機會錯過就不再。
我總不能要求他重新開始,這樣顯得我不正經。
後來席瑜告訴我,他去幻境找我之時,發現侵入過幻境的異魂不止我們三人,還有著第四人的存在。
他覺得阿落也感知到了,隻是沒,我也沒從中知道。
席瑜嵐月這般放下釋懷了便有善果。善果之意,不就是安度餘生不再有波瀾和變數。佛道善人結善果,惡人食惡果。
是以,勸人積德行善,給自己求一個美滿餘生。
意總是橫生變數,什麼叫意弄人呢,便是此般,他攪渾了善果和惡果再倒進人間。
這才叫有的惡人食得了個善果,有的善徒卻啃了一輩子苦澀難咽的惡果,或者一不留神被不知是什麼的果砸了個鮮血淋漓。
江岷王在戰中失策而身陷囹圄,叛妖一張來挑釁羞辱的和貼至於皇帝手中。
此為百年來奇恥大辱,皇帝言道江岷王積累的功德皆抵不過此等大辱,人族的顏麵竟被蠻妖踩於腳下羞辱。
皇帝揮手下令。
不和,棄將,求勝。
勝敗乃兵家常事,生死也非自己能夠強求。
江岷王不屈傲骨,自刎於敵人大牢之內。史冊給她的最後一筆便是此般,沒有詳記她享年多少多少歲,不過給她立的碑上是有刻的。
那日我抹著淚去祭奠她,她的墳頭草還沒有,畢竟是剛剛才立的碑。我歎著命運無常,撫著她的碑痛不打一處來。
我原以為我救了她那一時便是救了她一世了,不過這事實恰好不是我以為的。
我搓了搓我的耳朵,以為我眼睛花了,竟看見嵐月正站在我麵前。
準確來,嵐月飄在我麵前。
我捂嘴驚訝,指著她道:“你,是人是鬼?”
若我是人的話我應該被飄著的她嚇跑了,但我是妖,妖魔鬼怪見多了,還有些自控力。
她摸著自身破爛不堪的囚服,那是她死時穿的。“當然是鬼了。”
原來如此,明白了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