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裏天氣晴好,兩棵石榴樹綠葉茂盛,如洗過般青翠欲滴。
火紅的石榴花肆意臥在綠葉中,似團團燃燒的火焰。
天兒已熱了起來,廊下陰涼處擠著幾個丫鬟,好奇地探聽前廳裏的對峙。
“你們說,夫人會讓小姐嫁去孫家嗎?”
“孫家不過六品寺卿,小姐可是相府嫡女,門不當戶不對的。”
有人便瞥了她一眼,陰陽怪氣道:“你不會以為徐家還是從前的徐相府吧?”
其他丫鬟便都沉默著不接話,心裏卻是認同的。
從前來相看提親的,都是公侯勳貴之家,如今卻盡是些不入流的六七品,徐家窘境可見一斑。
京城風向早就變了。
前廳裏,方氏看著跟前那個黑瘦猴子般的所謂孫家公子,氣得手都在發抖。
且不以外貌論人,他一無功名二無祖業,拿什麼娶她的嬌女。
那邊還在滔滔不絕,花言巧語不要錢似的往外倒,什麼“娶為正妻”“視若珍寶”“絕不虧待”。
孫家父母兩個跟著附和,眼裏都透著對徐家女兒的渴望。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家再沒落,若成了孫家姻親,那也是天大的便宜。
方氏忍無可忍,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勉強維持著沒有當場發作,皮笑肉不笑道:“孫公子,你說視我瑤兒為唯一,可我聽說,你單是外室就有好幾個吧?”
孫家人忙解釋道:“若娶了徐家嬌女,一定不再做這種荒唐事,還請夫人放心!”
方氏幹脆冷了臉:“沒什麼好說的,幾位請回吧。”
幾個府衛擁上來,把賴著不肯走的孫家人驅出去。
孫母頓時惱羞成怒,尖聲道:“你不過嫌我孫家家業小罷了!徐家如今這個樣子,你還指望女兒嫁個好人家?”
“拒絕我兒,他日便隻有給高門大戶做妾做外室的命——”
孫母被趕了出去,方氏卻已被氣得夠嗆,破口大罵起來。
大丫鬟在邊上低眉順眼地瞧著,神色平淡,似是早習慣了夫人這般潑辣性情。
“一個兩個的,以為徐沛元被外放,我徐家嫡女就是什麼玩意兒都能肖想的麼!”
徐沛元是相爺的名字。
徐家連出兩任宰相,曆經三朝,名望甚重。
可惜新帝登基不過兩載,為政比之先帝更加狂傲不羈,偏愛倒騰新政令,徐相卻是保守一派,跟不上新帝野心勃勃的步伐,自然便失了聖心。
方氏漸漸冷靜下來,眼底流露出濃濃憂慮:“如今陛下抬高六部尚書,意欲架空宰相,收攏權力。”
“徐家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
此次徐相被公然外派出京,為期三月,便是上頭釋放的信號。
京中人都是狗鼻子,聞著味兒便咂摸出來了,一個個都等著徐家這龐然大物轟然倒塌的那日,好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錢財珍寶那些倒在其次,若是徐家一朝沒落,她那個寶貝女兒可如何才能護得住。
正想著,徐幼瑤人已走了進來。
二八年華,身段卻窈窕婀娜得晃人眼,行走間蓮足時隱時現,繡著大團蓮花的裙擺開開合合,裙邊一圈銀線雲紋如波浪般起起伏伏。
雪膚花貌,雲鬢花顏,彎彎細眉下一雙瀲灩桃花眼,瞧著是嬌豔欲滴的一個美人兒。
然那雙眼眸眨了下,偏透出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嬌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