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集市的犄角正有四五個人在圍著一位婦女在討價還價,那位婦女說她筐裏的雞蛋大,非要賣八分錢一個;大概那幾個買主非要給七分錢一個,“趁著沒人來檢查,你就趕緊賣了吧,七分錢不比收購價(交任務)高出五厘錢呐?你要再堅持不鬆口,等一會兒來了檢查的,不但把你的雞蛋沒收,而且還得把你抓進學習班,錢也沒了又耽誤了家中的農活,你想想看哪多哪少?”賣蛋的想多得一分錢,買蛋的都想省一分錢,討價還價,爭持不休。“唉,我家離這兒十多裏地呐,大老遠的來到這兒,你們鄉裏都是開工資掙現錢的怎麼非得跟我們這窮農民一般見識呢?十個雞蛋才差一毛錢,你們就當做給討飯的了,還不行嗎?……說著說著這位賣蛋的婦女眼圈兒就紅了。經過這兒的大雙和小雙很受觸動,唉,我家剛下放來到旮旯屯,還沒來得及養那雞鴨鵝狗啥的,看來,明年即使雞蛋啥的吃不了,也不能拿出來賣喲!多麼可憐呐,說不定這位婦女一家人口攢肚挪的,舍不得吃,抑或是家裏麵急等著用錢,才跑出十多裏地,就是為了一個雞蛋能多賣一分錢,看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多難啊!正在這時,兩個胳膊戴紅袖章的年輕人衝了過來,“唉、唉,你們幹啥呢?想買雞蛋,嘴饞了,自己抽兩巴掌,你們這純粹是在助長走資本主義道路,你們是哪兒的?是不是該上學習班,清醒清醒,換一換腦筋?”四五個人,聽到威嚇,趕緊走散了,這時那位蹲在地上賣雞蛋的中年婦女可就傻眼了,他仿佛是被定身法定在那兒,望著那位氣勢洶洶地檢察員,愣在了那裏。
兩個檢察員一人拎起雞蛋筐,一人狠歹歹地拽住那個賣雞蛋的可憐婦女,此刻,那個賣雞蛋的可憐婦女,或許後悔講那一分錢的價,可是現在說啥也晚了,她急得立刻嗚咽起來,淚珠兒順著她的臉頰汩汨地流下去,她邊哭邊往後掙著,口中不停地在央求著,“你們兩個就行行好,饒了我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來賣了,”那個死死地拽著他胳膊的檢查員麵目凶狠地說“不行,堅決的不行,要都像你這樣偷偷摸的擾亂市場,這無產階級wenhua大革命的成果不都完了,今天你就算說出天花亂墜來也是不好使,第一要沒收雞蛋上繳,第二要上學習班,給你好好地洗一洗死腦瓜骨,讓你提高認識,今後,一心一意地走社會主義的道路,不要貪圖那幾個小錢兒而走那資本主義的歪門邪道!”他身強力猛,又是所謂的名正言順堂而皇之。
那位賣雞蛋的婦女,眼見哀告懇求都是沒用,所幸大聲地哭叫起來,嘴上數落著:“我家離這十多裏地,公公和婆婆還盼著我用雞蛋換一點兒錢能給他們買點藥治病啊!你們就這麼不通情理,你們這是不讓我們老百姓活了……”“哎,咳,你犯了市場的管理製度,不準買賣糧食和蛋類,你違反了規矩,抓人沒收這是我們的職責,你還有理了?你這是對社會主義社會的汙蔑,你這是破壞無產階級wenhua大革命,你這是和走資派地富反壞右分子穿一條褲子,妄圖翻天造反啊!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賣雞蛋的婦女見市場管理員那嚎橫雄霸的樣子,根本沒有轉換的情形,她淒蒼悲苦地坐在地上“嗚、嗚、嗚”地大哭起來,恐怕整個市場都能聽到這哀怨的哭聲!
人們立刻會聚攏來。蓮兒姐倆身小靈活,又頗具內力,隻幾拱就擠到了近前;此時於氏兄弟看著那個可憐無助的賣蛋婦女,不由的熱血賁張,氣滿胸膛,竟忘了自己乃地主子弟,那也是被監督改造的對象,義憤填膺就忘其所以,也就不顧一切,但見這兄弟二人,一個奪下雞蛋筐,一個拉開那個拽住賣蛋婦女的狠手,說時遲,那時快,大雙把雞蛋筐交到那賣雞蛋婦女的手裏;小雙橫擋在了中間,這兄弟二人心意相通,幾乎是同聲喊著:“大嫂你快走快走”,那賣蛋的婦女倒也機靈,曉得這是土地老爺派來的救星,他挎著雞蛋筐不顧一切地往斜刺裏衝去,人們都痛恨這些不通情理不講情麵,打著市場管理監察員的旗號,從中漁利,背後私吞,整得老百姓怨聲載道哭天搶地又無處說理,趕集的與閑逛的眾人敞開一條縫兒,放過那個可憐的賣雞蛋的婦女。
那兩個戴著紅袖標的市場管理員,見是兩個愣頭青攪了局,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膽敢放走破壞社會主義集市貿易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賣蛋婦女,真個是狗膽包天,膽大妄為,不想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倆隻想抓住這兩個膽大妄為不知好歹地愣小子;那於氏兄弟一人抓住一個管理員的一隻胳膊,突然側身履去,還別說,這也是在那霎那之間,那太極拳中的前幾式——棚履擠按之中的履字訣,用得恰到好處,隻見那兩個管理員眨眼間就分別被兩股大力斜著身子跌撲而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兩人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暈頭轉向,好半天沒能反應過來。圍觀的眾人見兩個管理員眨眼間就被兩個勇敢仗義的小夥子,極輕意地就放趴下了,雖說是大快人心事,但奈於形勢,也怕惹火上身,急往後閃;這於雙兒兄弟卻叉腰疾指,似要數落些什麼;這時就見倒在地上的一個管理員,從兜裏拿出笛兒,“嘟嚕嚕”兒就吹奏出那急促地報警哨音,群眾聽到這刺耳的哨音,唯恐避之不及(恐怕是誰也不願意出麵給打幹證吧),四散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