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寂靜的佑安城外緣被黑暗包裹,隻有駐紮在這城郊的軍營營帳中發出昏黃的燭火光。
秋風攜卷寒意而來,金黃色的銀杏葉落了一地,亦隱匿於無邊的黑暗中,隻在碰撞時發出沙沙聲。
“稟將軍,暮昭國的軍隊破了我們前方的衛平城,已經在向我們駐守的佑安城行進。”俯身彙報軍情的將士聲音中透著悲憤。他俯下的身板不卑不亢,竟然還顯出了幾分氣憤不已的勁頭來。
衛平城與佑臨國都城佑安城的要害位置相接,若是衛平城破了,即意味著攻破佑安城會變得更有勝算。
“怎麼會?柳將軍不是帶了三萬精兵駐守衛平城,就算是敗了又怎會如此之快?這才一個時辰……”一身戎裝的年輕將軍攥緊拳頭,聲音透出冰冷的威嚴。
他麵前的將士神情暗了暗,似是不忍出一般。
“。”將軍亦暗了暗神情,盯著那將士,隻出了這一個字。他看著將士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生出幾分不好的預福
將士跪了下來,一字一句地道:“稟將軍,剛去衛平城前線查探軍情的將士,柳將軍已經向暮昭國投誠了。”最後那半句話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恍如晴霹靂,將軍身形一頓,淩厲的目光掃視著跪在麵前的將士,似是想從他的神色裏發現一絲一毫不同尋常的端倪,以此證明這個消息的荒謬。
可是沒櫻他與將士口中的那位柳將軍認識了十年,卻從未想到過會發生今的事。
隨即,將軍恢複嚴肅而冰冷的神情,就像是他已經接受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在這種關頭,他萬萬不能亂了陣腳。
“若是早有預謀,柳將軍留在宮裏的侍衛大抵也是不能再用了。諱深,趁著柳將軍投誠的消息還未傳開,你迅速集結五百精兵回宮駐守,立即調離柳將軍在宮裏留下的侍衛。若有不從者,不必留情。你們且保護陛下,有任何危急情況,皆以陛下的安全為重。”將軍冷靜分析,他的每一個字都的堅定無比,視死如歸。
確是視死如歸。若是這都城破了,佑安國也就亡了,那他也絕不會苟活。如茨話,他答應陛下的保家衛國,答應她的一世無憂都要怎麼實現呢?
“那夫人…...”名叫諱深的將士詢問道,他明白將軍的後顧之憂。
“她知道該怎麼做的。”將軍垂下了眼眸,低聲道。
“是,屬下領命。”
諱深離開後,年輕的將軍久久地站在原處,一動不動。他的手輕輕地撫在胸口的衣襟上,仔細摩挲衣料,觸碰到的那個繡在衣襟內側的圖案,是一片銀杏樹葉的形狀。
她總愛在他的衣服上繡這樣的圖案。
即將破曉。夜裏寒冷而尖銳的風在慢慢消失,黎明前濕冷的空氣卻帶來了更深的寒意。
時間差不多了,年輕的將軍披上那象征著他衛國大將軍身份的披風,執起手邊的長劍,走出營帳集結隊伍。
他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如此情況下,硬拚的勝算並不大。倒不如分散一部分士兵利用地形左右伏擊,還會有一線希望。
戰爭,是最殘酷的事情。
戰場上將士們的浴血奮戰,視死如歸,都可以被後人雲淡風輕地提起,一筆帶過。可他們在戰場上所見的,所經曆的,都是旁人無法想象的慘烈。
此時此刻,在戰場的每個人心中留存的都是國家大義,再也無法顧及自己的親人和家庭。
暮昭國的軍隊人數眾多,佑臨國以少敵多,這場戰役好不慘烈。
年輕的將軍與將士們並肩作戰,他手中的劍,他身著的衣袍都已經沾染無數鮮血,那其中當然也有他自己的。雖他可稱得上以一敵百,可這無盡的一波又一波的百人讓他漸漸疲憊而力不從心。
但他仍未有片刻的懈怠。
直到敵軍將所剩無幾的佑臨軍隊團團圍住,將軍部署的伏擊隊伍還未趕來。他想,那些人恐怕也已經被盡數俘獲。即使這樣他也並未心灰意冷。
他願意,願意再多殺一個敵人,哪怕已經身負重傷;願意相信他們的國家仍有希望,哪怕他的身旁再無任何一名並肩作戰的將士。
此時,在城外的佑臨軍隊,僅剩他一人。他一人,也要孤軍奮戰。
猝不及防,一把劍刺穿了他的身體,疼痛已經使他麻木,他想反身給那人一劍,卻奈何身體一軟,沒了氣力。
在失去意識前,他忘了判斷那一劍究竟有沒有傷及要害,隻記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若是以後你老了,上不了戰場了,我們就一起歸隱山林吧,再種上滿山的銀杏樹……”
“你心裏的那個人是誰都不要緊,你不愛我,我就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回憶裏的少女笑靨如花,為他遮擋了最後一幕血腥的現實。
我最後的時刻,想的居然是你。
不,果然是你。
若我還有餘下的生命,我一定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