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回神,詫異的抬頭,卻見對方神情淡淡,但那模樣卻決計不是使壞。
他這是在安慰自己?
隻可惜不等顧九看清楚他的情緒,就見秦崢抬腳走進了院子。
榮春堂已經到了。
院門開著,內中說笑聲透出來,顧九聽著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深吸一口氣,也隨著走了進去。
正中那個生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便是秦老夫人。
上首的兩個,一臉病容的是明國公夫人、秦崢的親娘;她旁邊坐的則是二房夫人,秦崢的二嬸;至於右側那個滿眼諂媚笑意的,則是秦崢的三嬸,隻是不同於左邊兩位,她的夫君是庶出,在府上不得寵。
至於他們身後或站或坐的,便是女兒媳婦以及小輩兒孩子了。
滿屋子大大小小的目光看過來時,顧九忍不住掐住了掌心,深吸一口氣,隨著秦崢一同給老太太行禮:"給祖母請安。"
前世,她的記憶實在算不得美好。
而今生,那些探究、好奇、審視乃至於惡意的目光一如往昔,讓顧九強忍著才保持著麵上的平靜。
"起來吧。"
秦老夫人的聲音格外和藹,可前世裏,也是這個聲音同她說:"明國公府禮儀傳家,最重規矩。既犯了錯,便去祖宗那裏反省吧。"
那是她初嫁的第二日,不是在新房內度過,而是跪在冰涼的青石地板上,對著秦家數十位祖先的牌位,在那陰森的祠堂內待了整整一日。
顧九壓下心中思緒,再次端莊的行禮:"謝祖母。"
禮儀氣度無一不差,便是比那些世家女子,也是毫不露怯的。
秦老夫人滿意一笑,便有著藕荷色衣裙的小丫鬟眉眼含笑的端上來茶盞托盤,笑眯眯道:"世子夫人,請給老太太敬茶。"
顧九不動聲色的睨了她一眼,卻並沒有立刻去接,唇邊噙著一抹笑意,回頭跟秦老夫人說話:"嫁過來之前,孫媳就總聽說明國公府最是規矩森嚴的,想來今日是百密一疏,嫁過來頭一天就遇著個不懂事兒的丫鬟。"
眾人都盯著她敬茶,不想她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秦老夫人更是蹙眉問道:"此話怎講?"
顧九卻沒有接話,隻是將茶水端起來遞給秦老夫人,臉上笑容不變:"祖母,請喝茶,小心燙。"
茶盞上帶著灼熱的燙意,讓秦老夫人的手指猛地一縮,顧九則是借著她縮手的動作,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啪--"
茶盞掉落在地,潑潑灑灑的濺濕了衣裙,秦老夫人吃痛,也明白了顧九的意思。
她驟然站起身,沉聲道:"將這個不長眼的丫頭拖出去!"
指的卻並非顧九,而是先前端茶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慌亂的磕頭求饒,連聲道:"老夫人恕罪,奴婢真的不知道那茶水是燙的!"
這個熱度,原本在顧九端起茶盞的那一瞬就該燙的鬆手的,誰知她竟然堅持到了遞到秦老夫人手上的那一刻。
燙到了秦老夫人,這事兒可就大了!
事實上,前世她的確剛碰到茶盞就給扔了,顧家隻她一個幺女,千嬌萬寵著養大,冬日的湯婆子都得包好幾層錦緞,手指頭嬌的受不住一點苦處。
可大喜之日扔了給長輩敬的茶,往大裏說,便是對長輩的不敬,再加上當時這房中大多是看熱鬧的人,最終秦老夫人大發雷霆,罰她去祠堂跪了一日。
顧九回憶往事,垂眸遮住眼中寒涼,不去聽那小丫鬟的話,隻道:"祖母英明。"
秦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頭看那小丫鬟還在磕頭,沉聲道:"還愣著做什麼,將人拖出去杖責三十!"
眼見得那小丫鬟被人拽著往外拖,卻有一個容顏俏麗的小姑娘站了出來:"外祖母留情。"
她年約十五,身量不高,生的嬌嬌小小,齊胸襦裙上繡著朵朵蓮花,整個人都透著我見猶憐四個字。
顧九循聲望去,不由得無聲嘲諷。
原來是那朵盛世大白蓮啊。
然而這位白蓮花……啊不,江蓮芷小姐毫無自覺,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不忍,蹙眉道:"外祖母,錦竹她伺候您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者表嫂才進門一天,就因她而處罰忠仆,於表嫂的名聲也不大好聽,您說是不是?"
她說到這兒,又看向顧九道:"表嫂,雖然這丫頭行事莽撞,但您為新婦,這般為難一個丫鬟也有失風度,您就發發善心,原諒她這次吧。"
可惜她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卻架不住顧九格外誠摯的問道:"姑娘,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