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那日,懷遠書院放榜。
先前莊子期說的渾不在意,可到了放榜那一日,他卻是天色未亮就起來了。
起床後,先是滿屋子都打掃了一遍,末了又開始搗鼓藥草,等到丫鬟叫他去吃飯的時候,林氏見他這模樣,都不由得嚇了一跳,笑問道:"先生可是夜裏沒睡好?"
這眼下一圈青黑,神情都帶著疲倦。
聞言,莊子期卻是擺了擺手,道:"門外蟬聲聒噪,醒的早了些。"
這時節雖然有蟬,可還遠遠不到能聒噪的地步。
顧九進門的時候,正聽到這句話,頓時便勾唇笑了笑。
自家師父這是在找托詞呢。
她先是看了一眼莊子期,見對方臉上這疲憊的模樣,不由得笑道:"師父是醒得早麼,我瞧著您倒像是一夜未睡。"
先前她失眠的時候。第二日起來也是這個模樣。
莊子期夜裏反反複複醒了好幾次,跟一夜未睡也沒什麼區別。
不過見林安走過來,他卻是不肯承認的,睨了一眼顧九,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道:"你倒是來的早,吃飯了麼,一起坐下吃點?"
顧九笑眯眯的點頭道:"早上沒吃,特意打算過來蹭飯的。母親跟師父不會不同意吧?"
先前就跟林氏說好的,今日她們陪著林安去懷遠書院看榜,順便去城隍廟逛一逛,那邊今日有廟會,熱鬧的很。
原本林氏是不去的,她隻說自己年歲大了,不愛跟年輕人湊熱鬧。但顧九卻知道她身體底子不好,跟莊子期商議過,能讓她心情開闊,於增壽命也大有裨益。
因此顧九便再三纏磨著她,直到林氏半是無奈半是縱容的應承了她。
這會兒聽得顧九這話,林氏卻是笑道:"這是怎麼說的。阿九若是願意,天天來吃飯,母親才更歡迎呢。"
她一麵說著,一麵讓下人去擺了碗筷,親熱的拉著顧九坐了下來。
待得吃完飯後,林安便要啟程去懷遠書院。
臨走前,顧九見莊子期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不由得笑著問道:"師父若是無事,不如跟我們一起去?"
聽得她這話,莊子期卻頓時站直了身子。擺手道:"那書院有什麼可去的,你們去就行了,多大的事兒,也值當的興師動眾的?"
見他這模樣,林安則是笑道:"師父說的是,其實夫人跟顧姐姐也不必跟著過去,我自己去便成了,今日廟會熱鬧,等放榜了我過去找你們。"
見狀,顧九卻是摸了摸林安的頭,對某個口是心非的老頭兒道:"師父您心寬體胖,不像我們心眼小,非得看到林安拿了入學資格才安心。您老就在家裏侍弄您的藥草吧,等晚上我們給您帶好消息來。"
她這一連串話,倒是讓莊子期氣笑了,睨了她一眼道:"這牙尖嘴利的小丫頭,要去就快去。"
原本他還有些想去呢,隻是因著某些原因,並不大願意去書院,這才勉強勸自己留在家裏。
不想這小丫頭倒是好,慣會拿話戳自己的心窩子!
見莊子期滿臉嫌棄,顧九卻是一笑,複又道:"得嘞,我們這就走,您中午記得吃飯,別又對付過去了--白芍,你留在家裏,記得提醒先生。"
得了這話,白術頓時笑著應了,反倒是一旁的莊子期有些郝然,因嗤笑著擺手道:"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雖說他原先的時候的確是一天三頓飯隨意,可自從住到梅園之後,卻是頓頓都按點吃飯的,也將那原本就不大好的胃養的精細不少了。
聞言,顧九這才笑著出門,隨著林安他們一同上了馬車。
待得顧九她們離開之後,莊子期這才收斂了笑容,轉身回了房中。
隻是那眉眼裏,到底是添了幾分愁緒。
一則是因為林安,可更重要的,卻是因為懷遠書院。
那裏……有一個故人。
且,還是一個他不敢相見的故人。
……
自梅園到懷遠書院,距離不算近,再加上今日城隍廟有廟會,路過那裏的時候,更是幾乎堵了個水泄不通。
好在車夫的家恰好是這邊的,對此地極為熟悉,勉強的繞路行走,耗費了大半個時辰。終於過了這一段擁擠路段。
不過也正因此,也讓林氏見識了這廟會是個什麼情形。
"這也太熱鬧了,瞧著都趕上上元節燈會了吧?"
林氏甚少出門,記憶裏最深刻的也就是上元節燈會了。
聽得她這話,顧九卻是笑道:"這是不同的,上元節是普天同慶的日子,這個卻是老百姓們閑暇無事過來湊熱鬧的。都是熱鬧,但熱鬧的內容卻不一樣。待會等看了成績之後,咱們再過來好好兒轉轉,這裏有許多好玩的呢。"
聞言,林氏也生了幾分興趣,倒是林安有些不好意思,因郝然道:"要麼你們先去玩兒吧,我不過是看個成績,哪裏就用得著夫人跟顧姐姐兩個人陪著呢。"
他又不是小孩子,上次考試都是自己去的。
聽得林安這話,林氏卻是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道:"無妨,這會兒人多呢,便是我們玩也沒意思,還不如等你一起。況且,咱們林安今日放榜,這的第一重要的事情,其他什麼都比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