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笑著的,我卻覺得整個世間都再無了光亮。
有人來,有人走,兒時的玩伴,還有學堂裏的夫子,昏昏醒醒多日,我睜開眼便吹奏失魂引,一遍又一遍。吹到嘴巴沒了知覺,吹到身子痛的痙攣。
娘親終是再聽不下去,進屋搶過笛子便遠遠的摔了出去,我身子一僵,想下床,她卻不讓,一番掙紮之下,她抬手狠狠的便朝我的臉上打了一個巴掌,耳朵被打的嗡嗡作響,她又哭又喊,“秦漾,你給我滾回中原!”
本以為這次回來,是合家團圓。
我愣愣的望向她,眼淚便不受控製的滑了下來,“娘親……”
一聲又一聲的嚎哭,她的大水袖揮舞,“人死不能複生,你要去給那個人陪葬嗎?你要陪葬嗎?你要活生生的氣死你娘啊!”
我的牙齒在打顫,她哭,我也哭。守在門外的阿一聽到聲音立刻的衝了進來,神色嚴肅,隻望著我低聲的叫,“皇後?”
這種傷痛,無以痊愈,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的腐朽發爛。
柳淇睿從門外進來,手中拿著那支斷笛,我倚在床柱上哭著喘息,他便這麼的將笛子重新放回到了我的手裏,他的臉上再無笑容,隻站在我的麵前冷靜的告訴我,“以命換命,他死了你才能活。若你執意尋死,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阿一聞言沉默。
娘親的哭泣聲竟也小了許多,柳淇睿拔劍,劍尖就指在我的咽喉。
“秦漾,你要想死,我現在就能成全你!”這一句字字重如山。
我伸手抹幹淨臉上的眼淚,抬眸望他的時候一時間竟笑出了聲,“柳淇睿,你知不知,那日他對我說,‘你還是沒有想起’!哈哈,這就是宿命嗎?他竟到死都不知我已經想起了一切,就在刺向他胸口的那一刻。”
“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我望著他,笑的越發的大聲。
娘親忽而就驚慌了起來,一把推開淇睿指向我的劍,上前扶著我的肩便開始搖晃,“秦小漾,你別嚇唬娘,你怎麼了啊……淇睿,淇睿,你快去找百草子,快去啊!”
淇睿一走,阿一迅速的也跟著走了出去。
我卻笑的停不下來,笑著笑著又覺得想哭。
娘親使勁的摟著我,我便抱著她開始哭,“娘,我親手殺了他!用一根木棉花發簪,刺進他的心髒,那麼深啊!一定好痛……娘,小阿漾真的要死掉了。”
真的要死掉了。
我最在意的是,我親手殺了他。我的眼前,整個腦子裏,看到的都是他著那一身白衣最後倒在那一片血霧當中。
百草子師傅來的很快,迅速的用銀針鎮住我,我沒了力氣哭鬧,隻不斷的大聲的喘氣,他扣住我的手腕,手指緊緊的壓在我的脈搏上,那裏的跳動異常的快速,須臾,他放開我的手,神色凝重,“不要再動氣,你的身子經受不得了。”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楊世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麵前,所有人都退了後,他望著我,低頭去撫我的發,說的雲淡風輕,“明日回上陵。”
聽著娘親小聲的驚呼,“她如此怎能和你回上陵?”
我伸手將頭發從他手中拽出,平緩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開口,“王郎在哪裏?”
他的動作一頓,眉毛一挑間便是應道,“你是一國之母!”言下之意便是我不該問別的男子?言下之意便是我該注重形態?
不禁的便想要冷笑,我望著他,提高了聲音又問,“請問陛下,王郎在哪裏?”
楊世遺的表情終於冷了下來,“喔?皇後娘娘,你是想聽到什麼答案,他還沒死?或者是朕已將他挫骨揚灰,讓他葬身魚腹!”
嗡的一聲,天旋地轉。眼前這個人像是在我的傷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鹽,灼疼,疼入渾身上下每一根脈絡。
他猶覺不夠,伸手捏了我的下巴,“秦漾,你要記住,你是朕的皇後!”
我望著他的眼,淚水模糊,整個世間似乎隻剩下三個字,輕聲的開口,“為什麼?”
沒有聽到回答,我起身跪在床榻上與他平視,哭著問他,“為什麼?”
楊世遺,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所有人全部離去,屋門緊關,他望著我的神色忽而便變得十分的疲憊,我緩慢的呼吸,因為被施針所以渾身無力。
他將我摟緊懷裏,緊的讓我喘不上氣,許久,一聲歎息,“隻要你活下去。”
我所有的言語忽而就都堵了回去,這般笑著,笑著笑著又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