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了十二月初一,清歡殿裏,李心玉穿了一身宮婢的青衣,興衝衝地計劃著出宮去欲界仙都遊玩的事情。
“……到時候我扮成宮女,你辦成小太監,我們隨著皇兄的馬車出宮,到了朝鳳樓再將衣服換回來。”說著,李心玉將一套赭石色的太監服塞到裴漠手裏,催促道,“快換上。”
裴漠並不喜歡閹人的衣裳,但眼見李心玉為出宮之事計劃了許久,亦不忍拂了她的意。他隻是猶豫了一瞬,便順從地接過李心玉手中的衣裳,走到偏間將衣裳換了。
到底是挺拔俊秀的少年郎,天生的衣架子,太監服那樣暗沉的顏色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眉目精致英挺,肩寬腰瘦腿長。李心玉身邊的內侍也都是眉清目秀的,但和裴漠一比,仿佛所有的人都成了俗粉,失了顏色。
見李心玉盯著自己,裴漠將手按在劍柄上,歪了歪頭,說:“不好看麼?”
“好看,好看!”李心玉微微一笑,點頭道,“連素來看慣了美人的本宮,也忍不住要為你讚歎呢。”
見慣了美人?裴漠眯著眼睛,壓低嗓音說:“比之公主那二十六個男寵,如何?”
子虛烏有之事,自然無從比較。李心玉有些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作甚麼要捏造出二十六個男寵來?偏生這心高氣傲的小裴漠當了真,自從被拒絕當男寵折了顏麵後,他便孜孜不倦地跟二十六個並不存在的假想敵做起了鬥爭。
李心玉無從回答,幹脆眼睛一轉,避開他的視線道:“走啦。”
兩人來到宮門下,李瑨的馬車已經在那候著了。李心玉知道李瑨不喜歡裴漠,便朝裴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站在馬車後,自己向前一步掀開車簾,笑得眉眼彎彎道:“皇兄,我來了!”
太子今日的臉色不太好,細長的眉眼中滿是陰鬱之色。他視線落在紮著雙螺髻的李心玉身上,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沉聲道:“上車來坐。”
李心玉‘哎’了一聲,提起裙子上了車,小心翼翼地挨著李瑨坐著,問道:“皇兄何事不開懷呀?下人做錯事惹你生氣了?”
李瑨搖搖頭。
“溜出門被王太傅發現了?”
李瑨又搖了搖頭。
“言官們又上折子數落你了?”
李瑨神情複雜的看了李心玉一眼,不答反問道:“你那個打奴呢?”
李心玉隱約猜到,他的不悅大概與裴漠有關,便道:“在後頭跟著呢,你放心,我讓白靈跟看著他,絕不會讓他中途逃跑的。”
“你那個打奴,叫什麼名字?”說這話的時候,李瑨情不自禁地抖腿,顯示他此時的煩躁。
李心玉心中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小聲道:“阿漠。”
“阿漠?”李瑨笑了聲,目光更顯陰鷙,“他姓什麼?”
“……”李心玉說,“奴隸而已,早被抹平了姓氏。”
李瑨並不滿意這個回答,勾起一個怪異的笑,語氣生硬道:“我怎麼聽說,你私底下叫他……小、裴、漠!”
果然,他知道了。
李心玉早料到了今日,裴漠的身份瞞得了他一時,瞞不了他一世。隻是她未曾料到,這一日竟來得如此之快。
看來,清歡殿裏有人嘴巴不太幹淨,說漏了嘴。
“皇兄……”
“看你這模樣,你是早知道他姓裴了?也知道他就是裴胡安的兒子,對不對?”李瑨越想越生氣,大聲道,“心兒,你糊塗啊!他爹殺死了我們的娘,我們的爹又滅了他裴家全族,你將這麼個有血海深仇的人放在身邊!你是墜馬摔壞的腦子還未痊愈嗎!”
李瑨有些情緒失控,李心玉不想刺激他,隻盡量用溫和冷靜的語調道:“皇兄,你我都心知肚明,甚至連父皇自己都知道,裴家刺殺皇後一案乃是冤案。裴胡安向來有勇有謀,不會蠢到用刻了自己族徽的羽箭去射殺我們的母後……”
“即便裴家刺殺皇後是假,但我們李家滅了他全族是真!我們可以不恨裴家,但他一定是恨透了李家的每一個人,包括你!”
說著,李瑨麵色漲紅,氣喘籲籲道,“必須殺了他。”
聽到這句話,李心玉心髒驟的一疼。
“必須殺了他!”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李心玉記得,那也是一個蕭瑟的冬日,她與裴漠的私情被太子撞破,皇兄怒不可遏,讓幾十個金甲衛士拿下裴漠,將他按在雪地裏,大聲道:“誰都可以和心兒在一起,裴家人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