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拉著裴漠來到鬥獸場後門的巷子口。
見四下無人, 她迫不及待地扯下纏著卷軸的紅絲帶, 將畫卷打開一尺多高,露出上麵並肩而立、側首回眸的兩位紅妝美人。
左邊的這位美人五官穠麗,眉目與李心玉十分相似,唇瓣不點而紅,彎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烏黑的眸子宛若點墨, 仿佛跟活著似的。
李心玉已有許久許久不曾見過母親的容顏了,哪怕是一幅沒有生氣的畫, 依然能撥動她內心深處那根最哀傷的弦。記憶中的母親總如同稚子般真誠, 開心時便笑得熱烈,難過時便哭得痛快, 文能繪得一手好丹青,武能掀起裙擺和夫君孩兒們蹴鞠玩耍……
禦史台的老頑固總上書彈劾她專寵,可父皇從不將那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母親生的那樣美, 仿佛再怎麼胡鬧, 都值得被人們原諒。
李心玉眨了眨濕潤的眼, 視線右移, 落在另一位美人身上……她也算得上是個清麗佳人, 烏發上簪著一支樣式別致的鳳頭釵,可惜娥眉輕蹙, 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 不怎麼討喜。
這個女人的出現,徹底擾亂了李心玉對父母那段鶼鰈情深的婚姻的記憶, 她覺得很生氣,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
“啊啊啊啊煩死了,這個狐狸精!”李心玉胡亂地卷起手中的絹絲帛畫,對著牆壁一頓猛砸。她自認為自己此時表情凶狠,但在裴漠看來卻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兒,又可愛又好笑。
“你還笑?”李心玉惱怒,伸手拍了裴漠一下。
隻是情急之下失了準頭,那一掌不輕不重地拍在了裴漠受傷的右臂上。裴漠悶哼了一聲,捂著手低下頭去。
“我我我弄疼你了?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受傷了。”見裴漠垂著頭不說話,李心玉也有些心慌了,將帛畫隨意地一卷,捧著他的手小心地說,“小裴漠,你還好麼?不會是哭了吧?”
她正擔憂得不行,裴漠卻是忽的破冰一笑,順勢扣住了她細嫩的手掌,湊到她麵前道:“殿下擔心我呢。”
“好啊,你個小騙子,竟敢騙本宮!”
裴漠幾乎與她鼻尖對著鼻尖,呼吸交纏,空氣中全染上了裴漠的熱度,饒是嬉皮笑臉慣了的李心玉也有些招架不住。她伸手按在裴漠胸膛上推了推,眯著眼道,“放肆。”
似乎早就看穿了李心玉紙老虎的本質,裴漠不退反進,將她的手扣得更緊了些。李心玉作勢要甩開他,裴漠就立馬裝可憐道:“我疼呢,殿下。”
明知道裴漠是裝的,可李心玉還是心軟了。她扭過頭哼了一聲,最後勉強道:“好吧,就讓你多牽一會兒。”
裴漠笑了一聲,忙扳開她的手指,與她五指緊扣。頓了頓,他又蹙眉,似乎不滿意此時的狀態,便附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問:“那,我可以抱一抱殿下嗎?”
“……”李心玉皮笑肉不笑,說,“你不要得寸進尺啊。”
裴漠‘哦’了一聲,頗有些委屈的樣子。
此時靜謐無風,牆頭樹梢上未消融的積雪簌簌抖動,又吧嗒一聲砸在李心玉的頭頂。
雪塊很輕,很冷,又順著李心玉的衣領滑進脖子,凍得她一哆嗦。她執著手中的帛畫當癢癢撓,撓去脖子裏的積雪,正要開口說話,一抬頭卻發現裴漠的眼神冷得可怕。
他抬眼望著牆頭,神情是從所未有的陰沉,渾身肌肉都因戒備而僵硬起來。
李心玉被他這副神情嚇了一跳,心想:不會吧?莫非不給抱就生氣啦?
“你……”
她剛開口說了一個字,裴漠卻忽的摟過她的腰,抱著她騰空躍起,連退數步,幾乎同時,三支袖箭閃著寒光連連釘在裴漠的腳下。
一聲驚呼生生壓抑在喉中,突然的失重感讓李心玉心跳加速。她緊緊攀著裴漠的肩,很快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驚道:“有刺客?!”
這可就糟了。因是偷溜出來暗訪,加之又白靈受傷臥榻,李心玉根本沒帶別的侍衛出門,偏生又遇見了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