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中的五指微微屈起,沉默不語,

李毓秀卻道:“不論我以前是不是棋子,至少今後,我不能再做你妹妹了。”

說罷,她緩緩起身跪拜,雙手交疊置於額前,躬身磕頭行了大禮,輕聲道:“對不起,哥哥。”

“毓秀,你……”

“哥哥放心,從今以後,世上不會再有李毓秀這個人,我與星羅亡命天涯,若是不幸被捕便自行了斷,不會連累你。”

說罷,李毓秀再次以額觸地,行大禮。

“十餘年養育之恩,毓秀無以為報,萬望哥哥保重。”

行三次大禮,李毓秀起身,拿起案幾上的長劍,重新以白紗遮麵,推門了跨出去。

“毓秀!”身後,李硯白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警告。

與此同時,十餘名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從小院的各個角落冒出,更有十餘名親衛執刀衝了出來,飛速堵住了院子的各個大門。

屋簷上,原本蹲著的星羅收斂了漫不經心,眯了眯眼,站起身來。

“哥哥!”

經曆了短暫的一怔,李毓秀反應過來,手下意識按在劍上,冷聲問道,“原來我回來告別,是自投羅網了?”

“毓秀,我不會傷害你,但星羅實在不能留了。”

李硯白麵色沉重,帶著歉意道,“被殺的是朝廷重臣之子,五品武將,此事非同小可,凶手一日不伏法,被卷入牽連的琅琊王府便永無寧日。你也知道,如今國力疲乏,內憂外患並起,我胸有經緯,不能折在這件事上,必須做出抉擇。”

得知一切的李毓秀反而平靜了下來,平靜得就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點波瀾。

她說,“所以,你要將星羅交出去送死,以平息此事,保全你琅琊王的名聲?”

“此事重大,必須有個人出來頂罪!”李硯白揉了揉眉心,望著屋簷上被團團圍住的星羅道,“何況人本就是他殺的,不算冤枉他。”

說罷,琅琊王舉起一隻手示意,壓低嗓音對範奚道:“動靜小一點,不要驚動外邊的人。”

範奚領命,喝道:“不論死活,拿下他!”

耳畔盡是箭矢破空的風響,星羅在空中幾個騰挪避開飛來的羽箭,然後足尖一點,兔起鶻落,袖中的軟劍已如蛇般鑽出,寒光閃過,庭中的侍衛應聲而倒。

李毓秀亦是拔劍,剛想要衝上去救星羅,卻被琅琊王橫身擋住。

“星羅!”李硯白沒有看自家妹妹,而是用深沉的目光注視院中那條大開殺戒的身影,沉聲道,“真凶若不伏法,毓秀跟著你亡命天涯,一輩子都會活得像喪家之犬!你要害死她嗎!”

果然,李毓秀是唯一一個能製住星羅的弱點。

星羅一聽到郡主會被自己連累死,手下的動作一頓,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弓、弩手們看準這個時機,數箭連發,星羅躲閃不及,肩部、腰部和左腿中一箭,幾本失去了反抗能力,隻能徒勞地跪在地上,轉瞬間被執著冷刃的侍衛包圍。

星羅的黑衣被血水浸透,他撐著腿想要站起,顫顫巍巍地動了動,卻沒成功。

“星羅!”李毓秀的嗓音微顫,一掌推開攔在她身前的琅琊王,朝受傷的星羅奔去。

“別過來。”星羅抬起一隻染血的手,示意李毓秀停住。

他抬起頭來,雖然濺了滿臉的血漬,眼神卻越發鋥亮,像是久違的夙願得以成真般,閃著興奮的光芒。

“王爺說得對,我殺了那麼多人,欲界仙都和郭蕭的兩樁懸案,隻有我被捕才會得到終結。”

他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和你在一起的這幾天,是我最開心的日子,雖然也想過和你白頭到老,但……星羅知足了。”

說罷,他雙手一鬆,軟劍墜地,一副已經放棄抵抗的模樣。

李硯白鬆了一口氣,揮手道:“帶走!”

“不。”

李毓秀忽的拔劍刺倒身邊的侍衛,動作又快又準。

“毓秀!你做什麼!”

“我說,不可以帶走星羅。”

李毓秀神情淡漠,但劍法精悍,幾抹寒光閃過,她騰身躍起,斬斷空中飛來的暗箭,隨即穩穩落在星羅身邊,將他從地上拽起。

所有人都沒料到她會為了一個家奴而突然發難,星羅也怔愣了。

他想起六年前,一身是血的自己倒在欲界仙都的門口,天很冷,他的身體也很冷,隻能無助地等待被無盡的黑暗吞噬。就在這時,白衣少女翩然降臨,如一道神光照亮自己汙濁的靈魂。

她向他伸出手,將他拉出無間煉獄。

就像是,現在。

李硯白蹙眉,下了最後的通牒,“為了一個家奴,值得嗎!”

“是我殺的。”李毓秀的眼睛發紅,聲音卻無比鎮定。

李硯白愣了愣,“什麼是你殺的?”

“郭蕭。”李毓秀又重複了一遍,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真相。

“郭蕭是我殺的。”

清歡殿內,李心玉坐在秋千上,微微詫異道:“你說什麼?郭蕭的死另有隱情?”

身後,裴漠長身而立,漫不經心地給她推搡著秋千,‘嗯’了一聲道:“我猜,酒樓中的那具女焦屍,並非李毓秀。”

“你一說,我也覺得奇怪。武安侯天天來興寧宮哭訴,父皇擔心琅琊王也來哭,一直提心吊膽的,不知該如何安撫才好。可是本宮聽說琅琊王今日驗了屍,確定是李毓秀,他卻沒有上奏緝拿凶手,也沒有大哭大鬧,隻讓大理寺卿焚化屍體,便回驛站去了。”

李心玉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蕩著,牆角寒菊綻放,清幽雅淡。她深吸了一口桂子的清香,緩緩吐氣道,“平日看他們兄妹感情不錯,若李毓秀真的慘死,他的表現也太平淡了些,著實反常。”

裴漠道:“那日中秋在湖中泛舟,星羅承認是他殺了李毓秀和郭蕭,這顯然是謊話。以他的性子,殺誰都不可能殺自家的女主人。”

李心玉回首,笑道:“哦?你為何如此篤定,他不會害李毓秀?”

裴漠想了想,輕聲道:“興許是同類間惺惺相惜罷,覺得他和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