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梁雨最終吹了。我把原因歸結為三條:1、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2、我比梁雨大七歲。3、我已人老珠黃。最後這條,其實是同梁雨告吹以後的真實狀況,同梁雨搞對象的整個過程中,由於荷爾蒙分泌得比較旺盛,每每照鏡子的時候,還要感歎自己的“風韻猶存”。一個將近四十歲的女人,隻能靠自欺欺人過日子了。
梁雨隻是衝著我微笑,微笑裏麵有明顯的不屑的意味,當一個人覺得一件東西已經對他(她)不重要的時候,一般都會采取這種態度。
微笑結束,梁雨開始說話,他的聲調不象平時那麼高亢,顯得低沉、有質感,讓我想起哀樂。果然,他在為他的愛情致悼詞了。首先,他告訴我,在我們搞對象之前,他就知道我離過婚,如果他在乎我這點,就不會同我搞。其次,女人大幾歲小幾歲,對他來說無所謂,這在我們搞對象的整個過程中他已反複強調多次。
我離開雜誌社以後,一直在一個朋友的文化公司裏幫忙,時間比較富裕,所以幾乎總想著我和梁雨的事。話說回來,對於女人來講,再忙的事業也要給愛情讓位,這是天注定的事情,誰又能改變呢。
我幹脆向我的朋友請了假,說老家來了親戚。朋友笑了,她知道我在撒謊,但她不想戳穿我。她收起笑容,換上一副關切的神情,讓我盡管照顧家裏,公司裏的事情自然有人替我做的。
下午四點鍾,我給梁雨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女孩兒,我說找梁雨,她二話沒說就把話筒給了梁雨。這時我徹底感覺到,我所有的一切,對於梁雨來說都是多餘的了,比如我的身體、我的思想、我打給他的電話,以至我的存在……梁雨說可以一起吃飯,他在“可以”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我想他已經從我的語調裏感覺到一個失戀女人的可憐巴巴的乞求,他的行為也就成了一種年輕的施舍。
我們約好八點在美術館附近的紅獅西餐廳會麵。五點剛過一點兒,我就開始打開衣櫃找衣服,打扮。我很清楚自己的舉動跟拿破倫的滑鐵盧沒什麼兩樣,說穿了無非一個女人在無望的愛情麵前的垂死掙紮。但我知道我得成全這個成語,否則我就失去了高尚,因為我還不想死,人不死就得高尚,不管是真還是假。
嚴格地說,紅獅西餐廳隻是個酒巴。外間有三四張小圓桌,聚集著幾位住在附近王府井飯店的外國人。在明亮的燈光下,他們的氣色和神態都健康極了,這麼說吧,隻有財富和文化才能造就出這種健康。我像隻老鼠似的,灰溜溜地穿過那些香噴噴的外國人,徑直走進裏間。
最終我在衣櫃裏選了一件灰色的毛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臨出門的時候,看見大姑夫站在院子裏憐憫地望著我。我一邊穿那件半長的深灰色呢子外套,一邊對大姑夫說,晚飯不在家裏吃,別等我。我打開院門的時候,隻聽大姑夫小聲說了句什麼,大概是“一些事情不用太認真”一類的套話。
我找了一張緊靠裏邊的桌子坐下,一個矮個子的服務生走過來幫我點燃了蠟燭,並問我喝點什麼。我抬起頭,卻見梁雨朝這邊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我的心就一個勁兒的往下沉。梁雨伸出手為我們介紹,這是小萁。然後指著那女孩兒對我說,小萁,這是小淩。
小淩衝我點點頭,一屁股坐到剛才我坐的椅子上,楊起頭對梁雨賴唧唧地道:“我餓了,快點菜吧。”
服務生拿來三份菜單,小淩先點好了,噔噔地跑去衛生間。隻剩我和梁雨的時候都感覺到有些不自在,我對著菜單胡亂地指了指,就讓服務生把菜單拿走了。梁雨卻像讀一本書似的沒完沒了,還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比著。我知道他是想用這種方法來排遣我們之間的尷尬。
小淩回來了。她甩著兩隻濕手,嘴裏不停地嘮叨:太髒了太髒了,居然還有避孕套。
最先上來的卻是我的菜,德國牛扒托蛋配土豆時蔬。我說了聲,不客氣了,就拿著刀叉揮舞起來。吃的間歇看到梁雨和小淩大眼瞪小眼,一副饞相,就打心眼兒裏樂。
梁雨和小淩的菜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上來了。而我的菜已吃了大半兒,如果放慢速度,好像我遷就他們,有失自尊,我索性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最後一塊牛扒扔到嘴裏,我就對著那隻空盤子發愣。梁雨抽空從他的盤子上抬起頭對我說:不夠可以再要。
他們倆的盤子也都空了的時候,大家就都無聊得開始嘬牙花子。梁雨的聲音最響,一邊嘬還一邊用手揪塞在牙縫裏的肉絲兒。小淩用一根兒牙簽兒剃牙,絲毫不加掩飾,露著一口整齊得讓我嫉妒的牙齒。借著微弱的燭光,我看到小淩那張皮膚細嫩、無一絲皺紋的臉。我忍不住問道:
“你多大?”
“二十五。”
聲音很隨意。說完,小淩還冷冷地看我一眼。我覺得這簡直就是一種歲月的藐視,我比麵前的這個女人大十五歲,足足可以做她的母親!我像一隻遇到了水的糖塔,無可挽救地倒塌下去。
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除了將愛情拱手讓出來還能做什麼?
於是我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梁雨和小淩,望著我逝去的愛情。
“我先告辭了,你們玩兒吧。”
梁雨慌忙去買單,然後說,走吧,去JJ蹦一會兒迪。那更不是我去的地方。小淩看出我的心思,她很乖巧地摟著我的肩說,其實你顯得挺年輕的。
第二天是周六,賴在床上不起。電話鈴響,是女兒蓓蓓,她跟我的前夫住在亞運村。前夫已經再婚,一個比我小六歲叫文薔的漂亮女人代替了我。蓓蓓要來看我,我說來吧。放下電話,覺得下身異樣,起來一看,來例假了。拉開衣櫃的抽屜,拿出一包蘇菲牌衛生巾,取出一張粘在一條幹淨的內褲上,將弄髒了的內褲換下來隨便地仍在椅子上。
躺回到狼藉的床上,撫摸著我平得一塌糊塗的乳房,無奈之情油然而生。早幾年,每到來例假的時候,乳腺增生便會加劇,雖然疼痛,然而乳房卻因此脹得及其飽滿,望著鏡子中那對豐滿的乳房,倒也樂在其中。一次體檢的時候,一位長著一雙靈活的小眼睛的男大夫恫嚇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