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吸了口氣掛起帳幔,先將方琮擦洗幹淨,又開了自己的箱子從最底下翻出一個小包來,想了半天才咬著嘴唇打開了層層包裹,露出兩張略舊的婚帖來。水色隻看了一眼就紅了雙眼,鼻子裏哼出兩聲,還是咬牙忍住了。她狠狠地擦擦眼角,一臉的哭相偏偏還扯出個笑容來:跟著方琮多少年了,鬥狠耍心計諂媚逢迎,見得不少做得更多,她不敢說自己有多擅長此道,但真論起來絕對不輸人。可是跟方琮比起來,她就像個孩子一樣純粹,而且她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跟方琮耍心機,反正隻要讓方琮動怒就好……
從雲間寺回來後,李大夫就和水色說過方琮的病情:她中的催心粉很霸道,餘毒難清不說,對身體的損傷也不可估量,如果這種損傷不斷累積,她的心脈將無法承受。因此他和葉十一一直用藥調理,但催心粉的藥效持久,若不徹底清除毒性,方琮的發作隻會越來越頻繁,撐不了幾日就會死去。難得她初次發作是在服藥之後,若能引她將淤血全部吐出來,就能有八分的指望,她本身的病症也能好轉。
水色考慮了很久才定下這個計劃,因為不管怎樣的計謀總有失策和露出破綻的時候,如果她想方琮能不計較任何事直接怒到吐血,這兩張婚帖是最直接的手段,因為這是她唯一隱瞞過方琮的事情。水色翻出以前留下的幻香點燃,又輕輕搖醒方琮,用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姑娘,醒醒,時辰不早了。”
香氣縈繞鼻端,方琮迷糊道:“水色,我昨晚看賬本到很晚,現在真的很累,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吧。”
水色不確定地開口道:“姑娘再睡就要耽擱給宮主請安了,昨天姑娘還囑咐我說,宮主這幾天心情不好,要萬事小心。若今天您就耽誤了請安時辰,萬一被宮主為難可怎麼辦?姑娘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
方琮還有些迷糊:“宮主?請安?玉凝會讓我去請安?也對,她剛坐上宮主的位子,如果連我都不去請安,下頭那些管事就更不知道尊重了。水色,把那件暗紋的月白束腰長裙拿來,那件莊重又壓人,穿過去給宮主請安也不丟麵子。困死我了,早知道要請安,昨晚就不該連夜把賬目都查出來,水色?”
水色愣了下,隨即道:“姑娘熬夜臉色不好,穿月白太素了,不如我拿那件大紅百褶錦裙過來可好?”
幻香燃盡,香氣漸漸散開,方琮稍微清醒了些:“好,你也換了正經衣裳陪我過去吧。”
水色閉了閉眼睛將兩張請帖放在方琮床頭:“姑娘之前說等一切平定後會帶著我離開玉華宮,現在玉凝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宮主,就連那些瑣事姑娘也都已經處理幹淨,那麼姑娘打算什麼時候兌現諾言?”
方琮閉著眼睛吸了口氣卻因牽扯到心口的傷,痛的她睜開了眼睛,隻眼神還有些迷茫:“你這樣說的話肯定是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吧?反正之前已經告別過了,那就等今天請安過後就打個招呼離開吧。”
水色捏緊手中的婚帖,突然遲疑道:“我覺得姑娘不必特意去請安或打招呼了,反正之前該說的都說過了,況且有這兩張帖子在,我想姑娘看過之後大概也沒心思去請安了。姑娘要看看是什麼帖子麼?”
方琮想起身卻困乏的沒有力氣,隻好翻身將手伸出去:“給我看看。喲,好精致的婚帖!玉華宮裏有人給你送婚帖?我這人緣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人家辦喜酒隻請了水色,我連送份子錢的資格都沒有。讓我先來瞧瞧是誰的婚帖……”方琮的聲音一下子噎了回去,她丟掉第一張帖子,翻開第二張隻看了一眼也扔了。滿室的香氣漸漸散去,方琮卻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僵硬地躺著沒有動彈。
水色忙將香灰倒掉,換上醒神的香料放在方琮床前熏著,她慌慌張張地跪下拉住方琮的手,泣道:“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隱瞞的!主人別嚇唬我啊!醒一醒啊!水色知道錯了!水色再也不敢了!”
濃烈犀利的香氣如同利劍一般劈開昏沉的頭腦,方琮咳嗽了一聲後卻開始發抖,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其實這件事,我知道的,隻是我當時,怕你知道後,會可憐我,我本想偷偷燒掉的,但你突然回來,我沒辦法就,塞在你的房間裏了。我已經不在乎這個了,真的不在乎,但我沒想到,你會一直留著。”
水色撿起那兩張婚帖也哭了:“知道就告訴我啊!反正我那麼多丟臉的樣子和事情你一件也沒拉下!就這一次告訴我又怎麼樣?!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和為難嗎?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他們嗎!你不讓我殺死玉容,說為姐姐報仇所以更不能讓她那麼輕易的死去!那麼華琰呢?為什麼你要輕易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