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自然是明亮的,簾外宮燈簾內夜明珠。光柔和的落在身上,明知身在此處,意識卻不由沉淪到另一個世界,夜雨,暴風。泥水之中,斷手斷腳的屍身起複,帶著凶殘的神情,一步步逼了過來。
真多啊,殺也殺不完。指尖符咒焚燒成灰,卻被無盡的黑暗壓迫下去。想要逃避,可是,在這一片茫茫的荒原裏,怎樣也找不到出路,古木遮蔽天光,黑暗中鬼火憧憧。蘊藏著無盡的殺意。
身體被屍首的枯爪抓過,整個人像是要從傷口處裂開了似得,眼睜睜看著小腹被惡鬼撕開,腹中嬰兒被硬生生拿了出來,抓起來狠狠摜在古樹粗糙的樹幹之上,之後又被扔在地上的泥水之中。那淒慘的樣子,連看一眼都覺得糟心。
她掙紮著用衣衫將自己破碎的身軀裹緊。失血過多,連腿都快要動不了了。就算爬行,也想要從那醜陋的惡鬼視線之中爬走。
雨漸漸變得小了,細雨之中,被沾濕了的冷白花瓣寂然飄落。若她真的死了,大概也會像這落櫻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塵。心也快要絕望了,抬起頭的時候,卻看見遠處的山崖上,有一人一身青衫,黑發掩映之下,冰冷輕蔑的目光向她看了過去。
她輕輕笑了,原本已經虛弱到無力,再抬手間,隔空畫符,一道劍氣隨心而出,向著山崖之上那人重重的擊了過去。
幻境碎裂,碧女自夢魘中醒來,伸手去接墨雪遞過來的茶水,意料之外,竟然沒有接住,指尖戳進茶盞裏,觸到冰涼的茶水,心才慢慢靜了下來。
一時之間眼前還是方才的幻境,她閉上眼,靜靜思索那個地方的地形,在腦中一一檢索比對,想了許久,才驟然清明。
南苗,落鳳坡。
揮手讓墨雪將茶水撤下,這個時候,才有心看一眼自己的肚子,腹中嬰兒似乎尚且安然無恙,但心裏有數,在這術法構成的幻境之中,傷的是魂體,身體表麵上完好無損,實質上,也許已經受了重創。
就連她自己,此刻身上受過傷的地方都痛的宛如將她釘死在床榻之上一般,無論如何也掙紮不起來。都這樣了,這個孩子還能活下來嗎?
這疑惑且放在一邊,夢境之中看見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陣主了。原本隻是好奇,想探一下那張圖裏麵到底有什麼,卻未曾想到,區區一張紙,能將她傷到這種程度。
落鳳坡是南苗的地界,前朝謀士策天鳳為君王出征,誓要平定南苗,結果在那個地方兵敗身死。因此苗人將那個地方改名為落鳳坡,以羞辱北隅。
到了本朝,即墨憂為了戰勝不惜犯天道,以亡命水製作屍鬼,大敗南苗,之後便簡單將那個地方的屍鬼封印,即便如此,也隻是限製屍鬼行動,並未曾將他們消滅殆盡。之後落鳳坡毒氣滋生,邪鬼遍地,成為亡者的地界。
也許是有目的的吧,屍鬼是即墨憂手中壓著的兵器,什麼時候用,針對誰用,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連北辰元凰也對此有幾分忌憚。
再後來,便是碧女深入南苗以天地源流設法陣,淨化地氣,驅除怨靈,將那些被禁錮於陽世的喪屍全部焚化。臨走的時候,明明是覺得都處理幹淨了。
但以碧女的本事,再隱藏一個法陣,封印一部分屍鬼,避開她的眼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況且,幻境之中的東西原本便是虛的,往幻境裏藏東西,豈不是易如反掌,也許那地獄一般的景象,不過就是已經幻滅的現實中留下的記錄。隻是,能傷人有多重,就看術者自身的力量有多強大了。
那個人還是不行,因為她不僅活著出來了,還準確無誤的傷到了布陣的人。
棋逢對手,怎麼能不好奇對方到底是誰呢?前前後後都想透,她又將墨雪叫了過來。
“去綠玉軒一趟,問下即墨妃現在怎樣了。”
墨雪愣住了,“主子,現在已經過了子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