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府上的女侍說,安成君雖然也有自己的院落,但常年累月,是住在藏書樓的。
好讀書的人就這樣了,此生有涯,而學海無涯。若是想要以有涯之生,丈量無涯之海。那就得點燈熬油,一點點啃下去了。
安成君生來就是勤勉的人,即使無人督促,也經常通宵達旦的在書房坐著。也有可能,是因為不用出仕上朝的緣故,習慣了在分外靜謐的夜晚做事。
北辰元凰常年累月被朝政煩著,每日不到五更就要起來上朝。深更半夜,若是有急政,還要被人硬生生從被窩裏揪起來。
這種日子過得久了,晚上睡覺總是不踏實的。也可能是因為驟然換了地方的緣故,夜裏無端醒了好幾次,睡不著,就在窗邊月色之下隨意坐著,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就見藏書樓那邊的燈也一直亮著。
不免有些詫異。心想既然他在這裏,安成君再怎樣高傲,也不得不顧點禮數,明日定然是要一大早來這邊等著請安的,因為來的時候隨從簡單的緣故,沒準還得要送他回去,既然如此,前夜還幾乎通宵不眠的,就讓人覺得意外了。
北辰元凰懵懵懂懂間睡了幾個時辰,清晨醒來的時候,見侍從女官已經備好盥洗用品,在寢殿之中等著了。他沐浴更衣完畢,安成君進來請安,就說到,想要親自送他回廣邪清法殿,順便再看看碧姬。
北辰元凰允準了。殿內一位頗為年長的女侍又在安成君耳邊嘀咕了幾句。安成君神色頗為猶豫,最終也不過是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隻是,北辰元凰的耳力很靈敏,那輕輕的私語聲,已經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是在問,“可不可以帶著夫人去見一見那位碧主子?”
安成君拒絕的時候,北辰元凰看著那一位黯淡的神色,不知為何卻有些不忍。當時便道:“安夫人若是想見碧姬的話,就一起隨行吧。”
再怎樣,也算是他們家的人。論年齡,安成君少說也比碧女年長近二十年。看容貌倒是差別不大。安氏出身的人,想必是真的駐顏有術。
說起輩分的話,碧女是陰陽師嫡傳弟子,怎麼算,也該是安成君的長輩。
北辰元凰見安成君還是有些遲疑的樣子,便輕聲道:“帶著夫人一起過去吧,阿碧在生產的事情上受了很大的苦楚。宮裏的女眷沒幾個同她說得來的。我也不知該怎樣安慰她。若是安夫人能勸慰幾句就好了。”
安成君沉默許久,終於點頭。那位女侍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又低聲來報,說是夫人的車駕已經準備好了。
到了廣邪清法殿那邊,宮裏帶過來的伺候人出來迎駕,北辰元凰第一句便問碧女是否無恙。得到肯定回答之後才安下心來。他自己入內探望之後,就打算傳安成君進來,安成君卻說,不如先讓夫人見一見碧姬吧。
看情況,碧女這一日的精神也依舊不好。自從回到北荒之後,身體倒似乎好多了,隻是一眛的倦怠著,像是失了魂似得。北辰元凰退出寢殿,之後傳召安夫人,入內的時候,那位夫人按著禮數先對他行三叩九拜的大禮。抬頭時就略微看了一眼。
看容貌,倒還真是挺不錯的。大概是因為常年臥病的緣故,麵孔裏泛著蒼青的白。這樣的氣色,無論容貌生的再美,看著總會讓人心裏不大愉快。
也就匆匆的一瞥,那位進去之後,北辰元凰就在正殿這邊坐著,陪安成君喝茶,女眷之間說話,他是不該去聽的。
也就隔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安夫人就已經出來了,片刻未見,倒覺得氣色又差了幾分。她再度在北辰元凰麵前下拜。
北辰元凰便說,“向來聽說夫人體弱多病,不必拘禮了,若是身體不適的話,殿內還有休息的地方,可否要稍微歇息片刻?”
安成君輕聲吩咐那位年長的侍女:“翠屏,還是先送夫人回去吧。”
侍女將安夫人扶了出去,他才回頭對北辰元凰道:“內人向來要按著時辰吃藥的。因此不能在這邊多留,失禮於禦前,還請陛下多多見諒了。”
北辰元凰笑道:“安成君多慮了,你我原本並非君臣,現在也不是在宮裏,實在無必要講那些繁文縟節。說起來,你這次來探望碧姬,是有話要對她說吧。”
安成君道:“是,陰陽道法陣之事,已經想透七八分,具體該如何去做,還需同她商榷一番。因此懇請陛下給我這個機會。”
北辰元凰輕輕往內殿那邊看了一眼,道:“說來奇怪,眼下倒似乎隻有你們安家人說話能讓她聽得進去了,你去同她談吧。”
他並沒有跟進去,就是要打算回避的意思了。
安成君這一次進去的時間很久,北辰元凰眼前換了三盞茶,撤了兩盤點心之後,安成君才出來。
北辰元凰賜座,安成君坐下。
和碧女相談的結果,無論如何,總是要告訴北辰元凰的。
安成君這個時候才開始和盤托出。
陰陽道裏的兵部,基本上算是陰陽師的私人武裝。陰陽雙冊在碧女手上,沒有任何人能動用陰陽道的力量,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