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拿定,慕容嫣然亦不再遲疑,第二日又早早起來,等早朝完了,上持中殿跟北辰元凰請示蘇華章歸家安胎的事情。
這些日子,比從前辛苦多了。本朝後宮因為沒有長輩,也沒有中宮的緣故,早上是不用跟哪個請安的。隻有月中朝會的時候才需要早起。
但想想從這月開始,才沒過幾天,慕容嫣然已經早起三四次了。
都是一大早梳妝打扮然後上持中殿堵北辰元凰。真心不容易。
北辰元凰之前就已經聽說過那隻狸貓衝撞謹成殿的事情了,隻是因為賑災的事情,忙的太過火,百姓處於重災之中,前朝的官員也都在盯著,實在沒辦法將後宮裏這些家室認認真真當做正事來辦,幹脆不聞不問。
如今驟然聽說蘇華章也要離宮,不由沉思了片刻。
宮裏的事情,他多少是有點數的。自前朝起就有傳聞,說這深宮之中冤魂太多,日日夜夜不停的詛咒,以至於在宮裏生孩子,沒有順利的,個個都是九死一生。
至於詛咒產婦的,是早已死去卻依然心有不甘的冤魂,還是滿懷嫉恨的活人,那還真是不好說。
他想過之後,對慕容嫣然道:“這畢竟是後宮的事情,朕也不想幹預太多。你跟宮裏其他人商量著辦吧。”
身為君主,越是在後宮瞎攙和,什麼事情都說一兩句,宮裏隻會越亂,這一點,北辰元凰心中還是有數的。
想了想,又對慕容嫣然說道:“說讓你跟別的人商量,其實也是做個樣子罷了,你若是真的想讓她回去,以求省心,就照你的意思辦。長秋君年少氣盛,沒準會反對,也可能搬出祖宗規矩同你爭執,你也不必理她。”
什麼事情都讓她自己拿主意,反倒覺得壓力大了。入宮這麼些年,什麼時候說話算過。但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裏,有什麼事情,她要是真堅持去辦,別的人根本攔不住。
再說了,就算真的遇到不上道的,硬是要跟她掰扯,到時候,還是可以再拿到北辰元凰麵前來說。
這樣一想,就覺得也沒什麼了。當即告退之後,先去謹成殿和蘇華章談。
她的父親是大理寺丞,在外朝也算是權臣,從身份地位來看,如果要接她回去的話,程序上是沒問題的,關鍵就是要本人願意。
蘇華章原本是不樂意的,她覺得慕容嫣然此舉,不過是在推卸責任,一旦將她遷出宮去,往後再遇上什麼離譜的事情,都沒處說理了。
慕容嫣然便給她擺事實講道理。
說到她自己當初生鍾情的時候,就是在家裏生的。得知有孕之後沒多久,她哥就上奏給北辰元凰,要接她回去,當然是因為對宮裏不放心。
人在宮裏,有宮裏的好處,像如今這情況,萬一出點什麼事情,還可以隨便拉些人來墊背。但骨肉畢竟是自己的。若是因此有什麼閃失,悔之晚矣。說道安全,沒有比自己家裏人更值得信任的了。
對方思索許久,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隻是,心裏畢竟是不情願的。
蘇華章輕聲對慕容嫣然道:“我家裏地方倒是足夠,想著就算回去安胎待產也算不上什麼。但身份低微的宮妃,怕是連回去的機會都沒有了。在這宮裏,也看不到什麼希望。陛下那人那般冷情,能得到什麼,也是靠家族的封蔭。慕容妃家大業大,又與陛下有中表之親,因此在這宮裏,就算仗勢欺人也沒關係。但這種做法,未免讓人齒冷。”
慕容嫣然略笑笑,道:“本宮哪裏仗勢欺人了?就算本宮仗勢欺人,那又怎樣呢?”
蘇華章道:“自身未必有什麼出眾的地方,隻因出身尊貴,什麼都有,這樣的權勢地位,怕是不能長久吧。”
分明是存心噎她,慕容嫣然想了一會兒,倒是想起許多事來,就對蘇華章道:“昭儀還是不要想太多了,你我同樣是世家出身,因此依靠家族庇護而獲得地位,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封蔭世襲,是千年之前流傳下來的規矩,這世上,也沒有憑空而出的世家。或是曆代從軍,或是縱橫辟闔,祖輩自平民做起,立下功勳,曆代先祖因此有機會報效朝廷,代代積累,才有今日之赫赫權勢。我知道宮中人對本宮主事有所不服,因為我自身沒有什麼出眾的,不過依靠家族。但也想想,我依靠家族同時,也為家族承擔風險,若是兄長在前朝獲罪,身在後宮,也躲不過貶斥。更何況,若是先祖輩辛苦打拚得來的權勢,不能為後輩兒女帶來權勢地位,這個國家,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說著,停了一下,又深深的看了蘇華章一眼,道:“昭儀可以將心比心想一想,權勢財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若是一個人立下的功勳,不能蔭蔽子女,那誰還會為國效力萬死不惜?就算是昭儀,身為宮妃,生下孩子就是北隅皇族,必然會得到封地供奉。但這權勢,卻不是天生的,而是昭儀父親做官,在前朝有地位,才能讓昭儀入宮,生下這尊貴的孩子,後宮其他人也是同樣。雖然這孩子未曾努力過,生來就有權勢,但他的外公他的母親力求上進,憑什麼不能給他享受?”
至於地位低的人,也根本就不該抱怨擁有權勢地位的人欺淩於他。其實也並非欺淩,因為生來地位高高在上,因此隻能以俯瞰的角度來看卑微的人。就算慕容嫣然待後宮宮妃女官都是一樣的客客氣氣,但宮中等級森嚴,衣食用度都有差異,有些人自慚自卑,就是沒辦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