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四冷哼一聲,不無嘲諷道:“大都督這說法,似乎有些問題。你口中所謂的躲進深山,恐怕並不是良民百姓。他們乃是叛軍,並非金夫人迫害。”
淵蓋蘇文佯裝苦笑,道:“本官不和你爭執,我說的乃是現實。就算他們躲進山中成了叛軍,然而眼下高句麗各地缺少農夫乃是實際情況。本官逼不得已,隻能先抽調兵卒,畢竟田地裏的莊稼不等人,每收割一點都是沉甸甸的糧食。趙四兄弟啊,糧食關係著人命呐。”
趙老四明顯踟躕起來,半晌才慎重點頭道:“這件事,我會向幽雲稟報。”
“就算你不去稟報,本官也會專門稟報。”
淵蓋蘇文麵色嚴肅,鄭重道:“涉及抽調兵卒之事,本官可不敢胡來。否則一旦被人誤會,還以為本官心懷不軌呢。”
趙老四深深看他兩眼,道:“希望你是真的為了秋收。”
淵蓋蘇文義正言辭,道:“就算是顧國主當麵,本官仍會這麼決定。”
趙老四沒再質疑。
……
這時夜色已經很深,大殿眾人更加困倦。
然而淵蓋蘇文明顯還有意圖,繼續又道:“關於剛才所提的申援之事,本官認為也該向幽雲提上一提。今季的秋收注定要欠收,但是幾百人不能餓死,而秋收之後入冬,天氣極其寒冷……”
趙老四臉色鐵青,道:“此前半年以來,幽雲已經調撥數百萬糧食。那都是漢家百姓從嘴縫裏節省而出,他們為了支援高句麗已經勒緊了褲腰帶。”
淵蓋蘇文像是苦澀一歎,十分‘慚愧’道:“本官也知道,幽雲很艱難。可是,高句麗更難。如果沒有糧食援助,無數人都要餓死。”
他說著停了一停,語氣帶著試探意味,問趙老四道:“再申請三百萬石糧食,如何?”
趙老四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最多一百萬石。”
“好!”
淵蓋蘇文連忙點頭,然後緊跟著又道:“那麼布匹和棉被呢?是不是能夠多調撥一些?幽雲那邊的棉花產業很興旺,而今季據說會是一個大豐收。”
砰的一聲!
趙老四重重一砸桌子,滿臉怒氣道:“幽雲的棉花產業確實興旺,但是那些棉花養活著無數人。漢女們靠它賺取衣食,百姓們靠它哺育孩子。如果無償援助高句麗人,對得起漢人百姓的操勞嗎?”
淵蓋蘇文目光閃爍一下,繼續試探道:“咱們可以給點錢,按照成本價采購。等到以後高句麗這邊富裕起來,再把今次欠下的差價彌補回去,如何?”
趙老四眉頭緊皺,足足好久才遲疑開口,道:“數量不能太多。”
淵蓋蘇文欣然點頭,哈哈笑道:“那就一百萬匹棉布,外加一百萬床棉布。這個數量並不算多,幽雲那邊應該能撐住。”
趙老四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但願吧。”
……
淵蓋蘇文終於宣布會議結束。
趙老四第一個離開,麵色帶著鐵青一片。
其他官員哈欠連連,各自也向淵蓋蘇文告別,很快,整個議事大殿變的冷清。
等到所有人離開之後,淵蓋蘇文陡然冷笑三聲,他負手慢悠悠踱步,走出大殿欣賞夜色。
忽然遠處有腳步聲來,竟是剛剛離開的幾個官員,這幾人小心翼翼躲在陰暗裏,低聲道:“大將軍,漢人會不會起疑心?咱們這番動作太大,很容易被人看出意圖。”
淵蓋蘇文負手背後,仰望夜空中的繁星,淡淡道:“漢人從未信任過咱們,又何來起疑心之談。本就是昭昭陽謀,不怕漢人不答應。”
他說著停了一停,接著又道:“中原漢人有句古話,秋風未動蟬先知。自從金小仙開始霍亂,本官已經意識到危機。這女子仗著顧氏外室的身份,肆意妄為的在各地作惡,然後顧氏的幾個子嗣突然遊學遼東,每天都能傳出他們救濟百姓的善事。”
“一邊是外室作惡,一邊是子嗣行善。顧天涯這一手絕招,確實是行之有效的毒計。”
“如果放任下去,高句麗人再也沒有未來。任何一個百姓在飽受欺壓之時,突然發現竟然有人能解救他們。憤怒和驚恐,最容易滋生感激,而隨著時間慢慢推移,無數的憤怒和驚恐變成感激。那時候的高句麗,便會成為顧天涯真正的領土。”
“所以,我們不得不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