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落,恢宏的太極殿坐落在一片由淡轉濃的金棕色裏,一名身著金鸞繞霞華服的宮裝婦人,在一群宮娥的陪同下,緩緩走向一處偏殿。
守在殿外的宮人見到人影,隔得遠遠便躬身相迎,卻沒有一個不長心地高喊出聲,打擾裏麵仍在談話的一對君臣。
白皇後點了一名眼熟的宦官,指了下殿內,道:\"在裏麵多久了?\"
\"回皇後娘娘,有一個多時辰了。\"
白皇後正要皺眉,便見一道人影從不遠處敞開的殿門內走了出來,正是她幾日未見的兄長。
因是宮裏,又在太極殿附近,兩人便沒像在宮外那般隨便,白居易行了禮後,白皇後才引著他站到一旁的雕欄邊上,問道:
\"大哥,你是不是來同皇上說那鄭杜兩家之事?\"
\"真是瞞不過你。\"
白皇後眉頭一蹙,道:\"皇上重情重義,是以為此事煩心,可他每日單處理國事都要操勞入夜,哪有時間管這私人家事,那兩家子糊塗,你怎麼也跟著鬧。\"
白居易搖頭道:\"這兩家人若不安生,朝中也要起亂子,家事牽著國事,如何能不管?你放心,此事很快就會有個結果,我回府去了,你好好侍奉陛下。\"
說完便又是一禮,跟著一名引路宮人,朝宮外走去,白皇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無奈,轉念想到子一個這陣子幾乎被她忘掉的人,伸手抬來貼身的大宮女,低聲吩咐道:
\"你記得明日早朝之時,到鄭大人家中,把他家中那位夫人接進宮,本宮有話要問她。\"
\"奴婢記下了。\"
自杜氏母子認祖歸宗起,整整三日,朝中百官乃至長安城裏的一小半的百姓,皆以得知鄭喬之母大鬧杜家祠堂之事,這位三品大員的親母行為固然讓人咂舌,可她此舉背後的含義,卻更是人茶餘飯後閑談下酒的好料--鄭母\"錯認\"了懷國公新認下的一家親,是當年被朱泚擄走的鄭家妻小。
看熱鬧的人,自然是巴不得越鬧騰越好,因此,在鄭喬不見人影,杜沁隻字未提的情況下,今天上朝時,終於見到這前不久才\"決裂\"的翁婿兩人同時出現在殿中,嗅到不同氣味的官員,麵上平靜,心裏卻都在猜測著這兩家子什麼時候才能開戰。
讓他們失望的是,別說是鬧騰了,一左一右在大殿上分庭而立的兩人,這麼一個早朝下來,就連眼神都沒對上一下。
散朝前,一夥人正等著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這倆人是什麼意思,一個派了老娘上人家宗祠鬧騰,一個則是光嘴上說要報複,卻跟打雷放屁不聽響一樣,讓人鬱悶。
然而,已經走下龍椅的皇上頓足之後,回頭一句話,卻讓一殿等著看熱鬧的人,鬱悶之情一掃而空。
\"鄭卿,杜卿,你們兩個留下,朕有事要問。\"
看著那道赭黃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之後,鄭喬垂下了頭,杜沁卻是當場麵色一緊,知道這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鄭老夫人這兩日的情況不錯,已經不再時時囈語,吃得下睡得著,隻是除了夢話,醒著卻不願意多開口,多是靠在床頭發呆。麗娘從昨日起,便沒有整日服侍在側了,但今兒還是一大早用過飯,就上老夫人院中逛了一圈,看著她用飯躺下後才離開,近幾日侍候這十年也難得一病的老婦,讓她在下人和鄭喬麵前很是賺了些印象分,不過是跑腿便能落個好名聲,她也不吝這點兒路。
轉到烘暖的正房剛剛坐下,在外麵行走時,身上帶的寒氣兒還沒驅散,便有下人遞了塊牌子進來,跟在鄭喬身邊十幾年,也算見多識廣的她,一眼便認出這裏是宮中之物,隨感不解,但還是匆忙請了人入府說話。
大半個時辰後,換了一身正經八百的錦緞的麗娘,跟在一名宮娥身後,行走在宮牆之下,一想到即將要見看的人,比起剛才在路上,更要激動幾分。
十幾年了,若是時常能聽到百姓對皇後的稱讚聲,她都險要忘記,自己是從哪出來的,雖她現在已是......可到底是曾經同皇後有著主從關係的,以前她身份低,就算有心攀上也無力。
今日既然能夠得見,不管皇後找她來是做什麼,她都要把握住這次機會才是。
腦中晃過在藥氣彌漫的臥房裏,一雙年輕而溢滿恨意的眼睛,她抿了抿唇,放在袖中的雙拳握緊。
兩儀殿東閣
李誦接過宮娥遞上來茶盞,待屋裏不敢緊要的宮人都退下,不大的暖閣裏算上他隻剩下一人時,吹了一口冒著一縷白煙的茶麵,看著躬身立在一丈遠外的兩人,沒有像往常一般賜座,任由他們一老殘一體虛倆個立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