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銀子，主仆三人便沿著這條街逛蕩，此時日出，城東染金，店鋪多剛開門，難得這機會和杜智清靜地逛街，秋娘分外珍惜，拉著他一家家店挨進去，東西沒買，卻是看了個眼飽，這兩日惦念杜氏的優心，便稍稍淡去了一些。
......
今兒的宴展是開在上午巳時，但因賓客多早到，兄妹倆在附近溜達到差不多時候，拿了請柬進門時，被包下的天霄閣大廳，已經來了不少人。
天靄閣身在園林之中，又是傍湖而立，一樓的大廳，一側麵朝深綠的湖水圍欄，雖無青柳在岸，但現野通暢的讓人舒懷。這種宴上，如何能少了樂聲，西北角落座有一琴師，錚錚撥弦，其音其調，秋娘辨不出，卻覺得很是應景，便不當他亂彈。
廳裏沒設座，全是半人高的梨木桌案，字畫還沒上桌，都空著，邊上設有酒塌，有壺有杯。
已經到場的三十來個人，多自己倒了杯酒後，三兩湊成群，站在欄邊或牆下低語，對秋娘來說都是生麵孔，她便不知誰是品評人，誰是展客。就連有過贈貼\"交情\"的虞老先生，她也隻知道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進門她便匆匆瞄了一圈，沒發現有年紀這麼大的，想著重要人物，許是還沒到登場時候。
這會兒宴展還沒開始，邀請他們來的杜牧和劉啟德博士沒見人影兒，她便乖乖地跟在杜智後頭，去同他認識的人打招呼，兩兄妹在這宴上也算是稀罕了，秋娘不用說，這裏麵年紀最小的，杜智更不用說，年輕人裏最近風頭最盛的，就是不認識他們的，互相低聲一打聽，也都曉得，這便是不久前還鬧得沸沸揚揚的\"爭子奪孫\"一案的主角之一。
\"哈哈，沒想到會在這裏見著杜公子，這便是二小姐吧，當真是聰慧伶俐，來來，我為你們引見，這位是柳大人，這位是......\"
諸如這樣的對話，響起了三大遍。屋裏的人秋娘便認了大半，看著一臉無害的笑容聽人講話的杜智，她不由心下感歎--真不知他是在哪認識這麼多張三李大的。
正當她無聊地在腦子裏虛構著柳宗元的模樣時，便見著一道人影朝他們走了過來，乍一看，那一身黛綠底子的交枝紋錦袍，還真沒讓她認出人來，不過走近幾步，被那人臉上的笑容一晃眼，她方才帶些驚訝地點頭一禮。
沒想到杜牧也會穿深色的衣裳，比起穿淺色時的瘦弱，這深色要襯地人挺拔了一些。不過還是那副溫文的模樣，但他臉上那微微的病容，是怎麼回事兒？
\"秋娘，杜兄，咳、咳咳，不好意思，昨晚多飲了兩杯，早起便犯了老毛病。\"
杜智關心道：\"不打緊吧？\"
\"無妨，出門前喝了藥......\"臉色有些蒼白的杜牧握拳抵在唇邊，扭頭輕咳了幾聲，搖頭笑道：
\"瞧我，偏這個時候犯了病。\"
這副病中帶笑的模樣，讓秋娘突然記起三年前，在學宿管的後門見著的少年杜牧，也是這般微微的病容，卻帶些灑意在其中。
\"若是咳嗽不止，我倒是曾在幾本雜書上見著過幾樣偏方，等下找了紙筆寫給你吧。\"知道這麼多年都治不好的病，她寫上個偏方也可能是多此一舉，但還是想多少幫上些忙。
杜牧並不推諉，而是含笑點頭，\"那便有勞了。\"
\"客氣，\"秋娘看了看人差不多到齊大廳，疑道：\"怎麼沒見劉博士？\"
\"該是早到了，這會兒應在樓上和學士們說話。\"杜牧答道。
\"學士們早來了啊，\"秋娘驚訝，問道：\"杜大哥知道今兒都哪幾位會過來麼？\"學士宴讓人期待的地方之一，便是在開宴前，鮮有人知來的會是十八學士中的哪幾位。
杜智道：\"你倒不如幹脆問虞先生會不會過來。\"
\"瞧你說的，就像是我專門為看虞老先生才過來的一樣。\"秋娘斜他一眼。
\"不是嗎？\"
\"......是。\"
\"嗬嗬，\"瞧這兄妹倆說話有趣，杜牧不由失笑，咳了兩聲，方才衝秋娘道：\"虞先生有兩年都沒參加學士宴了，這次會來也說不定--啊，來了。\"
隨著杜牧話落，剛才還琴語交錯的大廳中，便隻剩琴聲，眾人齊齊扭頭看向樓梯處，便見五六道人影，前後相繼出現在那裏。
秋娘一眼便認出，那為首的兩人之一，竟是均王李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