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清淡(1 / 2)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普沙羅城的生活不同在長安,也不同在大蟒山的樸桑村,沒有山林中的自由自在,沒有誌同道合的朋友,沒有那個人在身邊,有的是愈發喜歡嘮叨的娘親,和見了就頭疼的一對父女,以及喜歡找茬的老婦人。

從正月到三月裏,秋娘經常是早上在千麵鬼婆周夫人家泡著,中午回家後同杜氏一起打發時間,她寫字時候杜氏便在一旁琢磨些新花樣,她研讀手稿時候,杜氏就在邊上做繡活,然後半下午,總會有人來串門,不是鄭拾娘便是鄭厲,這對父女都是衝著杜氏來的。

但鄭拾娘喜歡纏著杜氏,鄭厲卻總尋機會同秋娘聊天,說些天南海北的事情,一開始秋娘純粹是應付他,可久而久之,每每同他相談,便會不自覺地深入下去,這男人無甚顧忌,大到國家政事,小到家長裏短,逮著什麼同秋娘說什麼,且各有獨道的見解,頗有借鑒的價值。

白天秋娘過的充實,可一到晚上,人前下來,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那個人,想到甜蜜之處會笑,想到惱火之處,會氣地咬牙,想到他可能會遇上危險,便會擔心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裏有一大半都是他,多是在很早以前發生過的事。

從最初在小鎮外樹林的相遇,護送她們母女到龍泉鎮安家,一別三年之後,在萬壽公主生辰宴上的相見,得知恩人常公子原是位高得勢的大皇子。

從入住秘宅為他解毒,一開始的小心謹慎,到後來的漸漸相觸,她為他梳洗按摩,他教她下棋射箭,午後兩人在書房,他處理公文,她便從書架上尋出一本本他事先準備好的異誌雜談。每次夢醒後,她都會靠在床頭出神,想最初遇上的時候,怎會想到那沉默安靜的少年,會變成她托付終身的男人。

可是,眼下這男人,卻一去三個月都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叫她幾乎懷疑,臨別時那晚,太過熱切的親吻和擁抱,是從沒發生過的事,她在這邊夜不能寐,他許就半點都不想她。

大月,夜夢過多的秋娘,總算是收到了李淳派人送來的書信,除了隨信附贈的一盒煉雪霜,便隻有三個字一一我無恙。

當來送信的劍客向秋娘討要回複時,她轉身回屋寫了一崔給他,用臘崔了口,除了她再沒人知道,那信上同樣不多不少的三個字,是什麼。

之後,秋娘當天便將當日在長安城發生的事,杜沁去世,杜俊失蹤,杜智身亡,統統告訴了杜氏,杜氏反將鄭厲早把真相說與她聽的事相告,母女倆抱頭痛哭了一日,等到第二日,便打起精神,準備了香火等物,在院裏擺了供秦,將杜沁和杜智分別祭奠了一番。

這晚,秋娘將同李淳的事告訴了杜氏,又從她口中問出了她對鄭厲的想法,母女倆又促膝長談了一番,互相明了了心思,這便是再無甚隱瞞之處。心存芥蒂。

\"娘是過來人,女兒家的心思怎會看不出,但若你是為了借他之力,去幫你大哥報仇,那終歸是要害了你自己,秋娘,你大哥的事,娘從不管,可你瞧他......\"

杜氏會這麼想,全是鄭厲分析的功勞,她這才去央了李淳把秋娘留在普沙羅,好等她想開,莫要為了幫杜智報仇,便走上一條不歸路,一如杜智。

\"娘,我同他好,許一開始是同您說的這般,可若我不喜歡這個人,又怎會委屈自己。\"秋娘伸手攬住產氏的腰,在她肩上輕蹭了蹭,眼中綻著厲光,\"娘,大哥他生是個耀眼的人物,他死了,也該是光明正大的。\"

不是背負著殺人犯的罪名被載在卷宗裏,不是偷偷摸摸地葬在山林中,連塊碑文都不敢刻!

\"咱們不說這個,\"秋娘晃了晃杜氏,\"娘,您同我說,您對鄭厲,到底是個什麼心思,您是怎麼想的?\"

\"娘什麼都不想,隻想讓你們兄妹好好的,\"杜氏臉上浮出痛色,澀聲道,\"許是娘命裏就是個帶煞的人,拖累了你們三個孩子,沒一個命好的。\"

說到這裏,她又嗚咽了起來,秋娘心裏也難受,抬手拿袖子給她擦淚,道:\"什麼命好命壞,咱們一家大口在一起的時候,過的快活日子,許人家一輩子也得不來,我隻覺自己的命已是出奇的好了,有娘、有大哥,有二哥,娘不覺得,這一輩子有我們三個孩子,是足夠了嗎?\"

\"是啊,娘有你們,這一輩子......便是夠了,\"杜氏摟過她的肩膀,哽咽道:\"秋娘,你大哥已沒了,你二哥又不知跑到哪裏去,娘隻餘你一個,你是大了,娘知道管也管不住你,可你答應娘,莫再出什麼岔子,叫娘跟在你身邊,知道你是裴平安安的,行嗎?\"

聞言,秋娘重重地應了一聲,回抱住杜氏,眼裏帶著淺淺的哀傷,可沒有流淚。

......

六詔的普沙羅城,冬季終年無雪的大城,迎來了今年最後一場暴雨,從半夜下到天明,城中的積水已覆腳躁,街上不見幾個行人,幸而城內鄭舍多是斜頂的防雨構建,又鋪有毛氈,不然這樣大的雨,放在一些小城,許會家家戶戶漏雨連連。

精修的三層小竹樓上,鄭厲坐在橫簾半卷的窗前,手握打開的書卷,看著窗外逆向的傾盆大雨,靜靜地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