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投錯了胎(3 / 3)

李淳本就因為秋娘疾病沒能及時趕到惱著,聽杜氏這麼一說,便就沉下臉來,抿著嘴唇,看著那掩實的房門,倒沒對杜氏後麵的話不甚在意,秋娘幼年癡傻的事,他早就知曉。

杜氏絮絮說了幾句,抬眼看一下,發現李淳心不在焉,臉色一變,歎了一口悶氣出來,\"拐彎抹角的話,我到底是不怎麼會說,這便同王爺直講了罷。這回秋娘病成這樣,養到現在都還沒緩過勁兒來,我心裏清楚,同您脫不了關係,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我不打聽,可我這當娘的,是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杜氏頓了一下,手指在圍裙上擰了個花,眼眶不覺開始發紅:

\"我這孩兒,這般好的孩子,莫、莫不是投錯了胎,才到我跟前來受苦的......\"

杜氏捂著嘴,眼淚串下來,撇過頭低低嗚咽了一陣,李淳聽著聽著,便從心底揪出一股酸澀來,背在身後的手也握成了拳頭,遠處鄭厲若有所思地回味著婦人的話,這是他頭一回聽見杜氏講起孩子們兒時的事。

隨便抹了兩下眼淚,不顧臉上狼狽,杜氏吸著氣,繼續道,\"後來的事,您就清楚了,我們一家定居在龍泉鎮,起先靠著小買賣營生,她二哥跟著大哥在國子監念書,她便同我一道,起早貪黑地做了赤爪串子到京城來賣,等日子好一點,她又被收進國子監,我們母子認了杜家,眼看著苦日子熬到了頭,誰又想,這方是老天又要折磨她一回。\"

\"先是我被人擄走,她爺爺病逝,俊兒失蹤,智兒又吃了官司,最後丟了性命。\"杜氏聲音難以自製地顫抖起來,\"我心裏清楚,這孩子最重情意,就是將我同她哥哥們當成命瞧,她一心都長在我們三個身上,比誰都離不了娘,我隻要一想,我在雲南好吃好喝地過著時候,秋娘她卻一個人在長安城裏待著,她失了母親,又沒了相依為命的兄長,眼瞧著她大哥冤死在獄中,她、她那時才十二啊,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換做是我這婦人都挨不了,她一個孩子,是怎麼熬過來的,若是能讓她少受一分罪,我恨不得刀刮了自己替她受著--\"

鄭厲身軀微微一震,聽杜氏說到傷心處,竟是恍然想通了些事情。

\"可她那會兒在南詔再見了我,卻是把事情瞞著、藏著我,連聲苦都不會向娘叫,隻先想著不叫我傷心難過才好,你說,這世上哪還有這樣的傻孩子,她當將別人的心捧著摟著,就當自己的心不是肉長的嗎?\"

杜氏拔高了聲音喝出最後一句,又低下頭無聲哭了起來,李淳靜靜等在一旁,胸中就如同擂鼓一般,一悶一震的,遠比受傷流血更要難受,這種感覺促使他愈發急迫地想要看到她的人,將她死死地攥在手邊才能心安。

院子裏的氣氛很是沉悶,不知過了多久,杜氏低低的哭聲漸漸停下來,她拿袖子蹭了蹭眼角,仰起頭,以一個母親的立場,一個母親的固執,望著眼前的年輕人,緊緊地盯著他那雙不同常人的眼睛,不覺得懼怕,反生出一股無人能比的勇氣來,哪怕現在是皇帝站在她麵前,也休想讓她退讓半步。

李淳心覺她將要說的話很是重要,便也收整了麵色,回望這婦人,就聽她粗著暗啞的嗓子,聲音堵塞,可聽在耳朵裏卻異常的清晰:

\"秋娘是個多疑的孩子,有什麼事都會憋在心裏,怕別人擔心,就誰都不講,這個性子養成,怎麼也難改掉。王爺您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時間長了你們難免互生猜疑,一樁姻緣變作孽緣,再叫她這般病上幾回,早晚是會丟了性命,依我看來,你們二人絕非良配。我知道秋娘心裏還念著她大哥的事不肯放手,我會勸她的,若是王爺對她當真有一份情在--請您這就回去吧,隻當沒有找到她,隻當她是逃了婚,隻當這世上沒有她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