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放下手裏針線,在廳裏踱起步子,時不時朝外探望,門前長長一條角道直通大門,不見人影。
\"小姐,湯熬好了。\"陳曲端著盤子走進來,在桌邊放下,裴彤掀開白瓷罐子,倒了一小半在碗裏,黑褐色的湯汁冒著熱騰騰的白煙,她拿湯匙攪拌了一會兒,才墊著手帕遞給秋娘。
秋娘放下棋譜,看著還在眼前走來走去的杜氏,笑道,\"娘,您歇歇腳,先喝湯。\"
當歸湯的方子繁多,這一服雖沒用上什麼名貴的藥材,可用藥著實複雜,配了癟甲、烏頭、白茯苓等物,是有治虛勞寒熱、大肢贏瘦,補氣調陰之效。
杜氏同秋娘連喝了幾日,自覺精神氣色都是大大好轉,聽她打趣,便按下心焦,接過碗在她邊上。
\"這都快晌午了,怎還不來,莫不是路上又出什麼事給耽擱了?\"
\"應該不會,再等等吧。\"遺丟安撫了杜氏兩句,倒不如她擔心,就是南邊人不能及時到,她們也不愁拿不出嫁妝來,不過是厚薄不同罷了。
\"來了!來了!\"杜氏湯才剛喝一半,就聽見一嗓子長叫由遠而至,門前匆匆忙忙跑過來兩個人影,還未走近,便又扯著嗓子道:
\"夫人、小姐,他們到鎮上了,正往園子這邊走那!\"
杜氏大喜,幾乎是將碗丟到了桌上,騰起衣擺便快步朝外,走到門口才想起來轉過身,對秋娘催道,\"走、走,同娘一道去迎你姑母。\"
秋娘笑著應她一聲,便上前挽了杜氏,母女倆一同朝門口步去。
正門大開著,門前的台階上也鋪了木板方便車馬通行,幾個洗換幹淨的家丁早被管事吩咐好,挽著袖子立在門外,等著待會兒抬東西。
杜氏又不放心地叫小滿到後院去看看,準備好的院子是否打理妥當,再去催催廚房趕緊做菜,等下好給她二姐接風。
過了盞茶,便見園子前頭那邊山楂林外,陸陸續續現了車馬蹤影,轆轆作響的車輪滾動聲漸漸近了,從第一輛馬車出現在秋娘的視角中,她手臂便被杜氏握緊,等到那蜿蜿長長不見頭尾的車隊上了宅前小坡,才看清楚當中一輛輛車架上累放的大口箱子,有的還鋪了雨布,秋娘著實沒料到這般陣仗,就聽身後下人們竊竊私語起來。
打頭的幾輛馬車停在宅前,杜氏拉著秋娘上前幾步,正分辨著杜景珊在哪輛車上坐著,就見一道車簾撥開,一名黃裙綠衣的婦人一躍而下,大步朝她們走來:
\"嵐娘!\"
\"二姐!\"
秋娘鬆開杜氏手臂,在一旁看她們姐妹兩個重聚喜不自勝的模樣,眼角掛起笑,餘光一閃,又見那輛馬車上跳下個青衫白卦的中年男人,約有四十來歲,樣貌頗是精明,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中等個頭,體態略富,因連夜趕路麵染風塵,她心中便猜這是那未見過麵的姑丈方航。
眼瞅著兩人手拉著手說上幾句就要哭出來,方才上前打岔:
\"秋娘見過姑母。\"
\"好、好,都長這麼大了。\"杜景珊鬆了杜氏,趕忙扶起來衝她行禮的秋娘,拉著上下打量一遍,就一把將她樓進懷裏,拍著肩頭,含淚道,\"好孩子,家裏的事我都聽說,這兩年叫你受苦了。\"
秋娘隻當她是在說杜智被害一事,不知杜景珊指的還是事發之後,杜榮遠杜榮和兩兄弟將她\"攆\"出家門的那一樁,就反手摟了她,小聲道:\"我沒事,這不好好的麼。\"
\"出了那麼大的事,你一個人--\"
\"景珊。\"方航適時出聲,打斷了杜景珊的話,伸手反指了指自己,衝她擠了擠眼睛,示意她莫要忘了自己,秋娘扭頭瞧見,便覺這位轉道行商的姑丈有趣,方才起的傷感也不見了頭。
\"瞧我,來,秋娘,這是你姑丈。\"杜景珊摟著秋娘轉了身,眼眶紅紅地笑瞪一眼方航,道,\"這是我外甥女,家裏統共隻這麼一個寶貝,你可莫要小氣。\"
要外人聽到,準當她說錯話,不說杜書晴,二鄭還有杜澤那小家夥在,可方航顯然是已知杜家秘辛,便神色自然地伸進袖口,掏出來個空,拍了拍額頭,道:
\"壞了,許是落在客棧。\"
雖多年不見,杜氏可是認識方航的,忙對杜景珊道,\"咱們還客套什麼,你們舟車勞頓,快先進來歇歇。\"
杜景珊卻不依,笑罵方航道,\"你又騙哪個,還不趕緊拿出來,不然是要吃我拳腳不成。\"
秋娘瞧他夫妻二人玩笑居易,不同旁的夫妻循規蹈矩,便有親近之意。方航哈哈一笑,又在懷裏掏了掏,摸出一隻金托的小盒子遞給她。
\"多謝姑丈。\"秋娘大大方方地喊了人,打開盒子一看,就見李子大小那麼一顆烏黑發亮的珠子躺在盒心裏頭,得見這般寶物,她卻是不知當收當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