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方熹微,整座璞真園便轉醒,天還很涼,枝頭草尖都沾著寒露,秋娘簡單墊了肚子,就裹著披風到後院的溫泉池子洗浴,滿園子的彩燈已經被點亮,照的園中通明,分不清晝夜一般。
空蕩的浴室裏麵隻有裴彤裴卉兩姐妹服侍,池子裏灑了香油,被熱氣一整,滿屋子都是這個味道,秋娘坐在池子裏頭,聞這味道,清清雅雅的,有點像是茉莉,又有點像是朱櫻樹上的合歡。
這一洗便是半個時辰,出浴後,裴卉又拿了錫盒盛的香膏,同那香油一個氣味的,給她各處關節都細細塗抹了一遍,又將濕發包好,拿絲被裹得嚴嚴實實地送回房去。
武漸露魚白,秋娘回了屋,沒見杜氏人影,把頭發擦幹,兜兒、小褲,都換上了一套嶄新的,最後穿著幹幹淨淨的白色中衣坐在妝台前,裴卉去前院找迎客的杜氏。
裴常很是空蕩妝台,今天卻被擺的滿滿當當,簪花釵鈿、金銀珠玉、香脂油膏、胭脂水粉,拿大大小小的盒子盛著整整齊齊地一字擺開。
秋娘拿了盒頭油聞著味道,聽見人語聲從外頭傳來,便又將東西放好,不一會兒,杜氏便領著早到的趙氏、竇氏等杜家那邊的親戚來見,都是已婚的婦人,杜老爺子喪葬時候見過,她多少有些印象。
\"大伯母,二伯母,二表嬸、三表嬸......\"
她起身向幾個長輩一一行了禮,這怕也是她出嫁前最後一回向她們躬身行禮,日後有了品級,哪怕是杜氏她都不能在外頭行禮。
\"秋娘,小五還幼,二伯母整日忙著照看他,沒提前過來幫忙,你可別介意。\"竇氏越過趙氏上前扶起秋娘,拉著她的手細聲細氣地說道。
\"您太見外了。\"
要她天天陪著,那奶娘又是做什麼的,秋娘心中暗笑,也還以她客氣,而後就被竇氏幾個拉著在毯子上坐下說話,沒聊幾句,一身桃紅掛銀的杜景姍便風風火火地領著丫鬟進來,瞧她們還沒開始準備,便豎起眉毛對秋娘道:
\"還在這裏閑坐,快叫你母親給你梳頭去,待會兒還多的事呢。\"
秋娘低著頭乖乖坐回到妝台前頭,一群婦人也放了杜氏,圍坐在後頭說起吉祥話來,有誇秋娘有福的,有讚她品行樣貌的,嘰嘰喳喳的倒也喜慶。
杜氏在盆盂裏洗淨手,攏了攏秋娘長及腰背的頭發,跪坐在她身後,瞅著鏡子裏雪人兒一般白淨的女兒,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摸著她頭頂柔聲道:
\"娘有你們這幾個兒女,便是個頂有福氣的人,隻盼能把這份福氣都過給你,日後你隻管過好日子,煩的愁的都離你遠遠去。\"
簡單幾句話,便讓秋娘鼻子發酸,原本這出嫁梳頭是該家中生辰應吉的老人來做,在她的堅持下才由杜氏接過,隻是她娘坎坷大半輩子,許是怕自己運數不好,這才特意說了這些話,把自己講成是個有福之人,盼她這做女兒的承福。
\"娘親。\"秋娘握住杜氏放在肩頭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想著這一出門便再不能長伴母親身側,許是回趟娘家都難,便生出萬般不舍來。
杜氏卻是滿臉的笑意,反過來拍拍她手,接過裴卉遞上的犀角梳子,坐直了身子,從頭到尾,一下下梳來,嘴裏清晰地唱著調子。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一起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