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喬是沒想到,會在這昨夜發生命案的大書樓前,看見一名書生同幾個官差聊的忘乎所以,和鄭王李甲在不遠處幹站了片刻,才抬腳過去。
\"......那宅子裏頭的女子啊,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不是樓間坊裏的清倌兒花魁,便是那江南水鄉的麗子,嘖嘖,你們說這事兒要是給王妃知道了,還不得氣地把房子都給拆老,所以說--鄭、鄭大人!\"
齊錚眼珠子一瞟,瞄見斜旁來人,一下子就被掐住了嗓子,幹巴巴蹦出一句來,幾個官差正聽他說到要點,突然被斷了,又順著他眼神扭過頭去,暫不管他們心裏怎麼想,一個個好歹是有些職業操守的,轉眼就甩了齊錚又騰騰幾步站回門口,雖不認識鄭喬,可也跟著齊錚喊了一聲。
鄭喬並不認得齊錚,對這高鼻細眼的男人點了點頭,就轉而對幾名侍衛道,\"我能否進樓看看?\"
\"這......\"幾個官差因為偷懶被抓了現行,眼前又是一位\"鄭大人\",一時不光忘了裏頭還有位廣陵王妃沒出來,也沒想起打聽這兩個人是怎麼進來的,勉強道:
\"那還請大人小心些,莫動亂了裏頭物件。\"
\"多謝。\"鄭喬客氣地道了一聲謝,伸手對鄭王李甲一引,兩人便結伴進了樓中。
\"阿嚏!\"齊錚扶著樓外柱子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得來四名官差目光,揉揉鼻子,隨即又是連串噴嚏打出來,殊不知裏頭秋娘早跳了窗子進到涼棚裏,哪聽到他這暗示。
進了樓,兩人就分了道,鄭喬往樓上走,鄭王李甲則是在一樓大處走動,也是巧了,經過西邊一排窗下,剛好看見裴霞露出一對丫髻,窗下又放著一張小案,案頭兩對腳印,一略大一小巧,叫他抬了抬勻稱的眉頭,走到旁邊的窗下,一手抓住窗欄,騰身翻過,衣擺簌簌一響腳便穩穩地落在了窗外。
裴霞緊張兮兮地立在窗子下頭,左顧右盼,沒留神一回頭身邊便多了一道青影,嚇得她一個哆嗦,嘴巴一張就要叫喚,卻被對方伸出兩指連點在肩頭,頓時啞了嗓子,動彈不得,隻能拿一雙驚恐的眼睛隨著他轉動,眼睜睜瞧他人往那停屍的涼棚走去。
鄭王李甲悄無聲息地走到涼棚邊,在掀開那薄薄一層簾子之都是有設想過幾種可能,迎麵撲來令人作嘔的屍臭讓他屏住呼吸,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入目便是他日後始難忘記的一幕畫麵。
一排排屍體中間,蹲著一道淺藕色的人影,停留在一具被揭開披布的屍體前,一隻帶了一層青綠皮膜的手上正抓著一隻生有紫斑紅塊的屍臂翻看,另一手卻去撥了那死者的眼皮,彎下腰湊近去瞧,殊不知那白皙的透明的側臉,同那可怖的屍體擺在一副畫麵中,是何等的詭異,但偏偏她露出的眉眼唇頰,幹淨的不染一絲濁色,叫人不禁懷疑她麵對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本書,或者別的什麼。
奇特的畫麵,總是會叫人印象深刻。
\"你在做什麼?\"
秋娘正在這安靜的讓人發慌的死人堆裏,察看這棚中的屍體是否有染毒的跡來,漸漸入了神,突地一句人聲插進來,險些讓她心跳停止,僵著脖子抬起頭,看見立在棚口的人後,愣了一下,隨即便側頭呼出一口氣,心跳又恢複正常。
\"鄭王爺。\"她並未有被抓到的慌張,雖然昨晚才見過鄭王李甲,但她直覺這男人不是個多嘴的。
\"你在做什麼?\"鄭王李甲側身進來,幾步便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還蹲在地上的嬌小女子,又問了一遍。
秋娘仰頭看他一眼,雖不覺得這流竄著異味的棚裏是說話的好地方,但還是答道,\"檢查屍首。\"
他既然能到這裏來,便是該知道平藩館發生的事,她眼下這副模樣,再編別的理由顯然可笑,倒不如實話實說,怎料她話音剛落,眼前這男人秀氣的眉心便一下起了幾道褶子:
\"誰讓你來做這種事的。\"
這種近乎質問的口氣,讓秋娘覺出一點異樣,但還是客客氣氣地答道,\"平藩館一夜死了這麼多人,說是過勞猝死未免牽強,我懷疑他們另有死因,這才前來查看。\"
\"廣陵王府沒人了嗎,要你來查屍。\"話一出口,他自己便覺得管的過寬,遂將後半句咽了下去,不讚同的目光卻依然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