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魏國王女”、“心中尚未完全歸服大齊天威”,齊國君主聽著這話能不刺耳嗎?
最重要的是那句“婚後少人在旁約束教導”。
李鳳鳴聽得懂,這是在暗示將她劃歸錢昭儀這個名義上的“婆母”管束。
既她能聽出這弦外之音,那齊帝自然也聽得懂。
單憑這個,李鳳鳴就想誇錢昭儀一句,這二十年沒白混。至少熟諳了禦前生存之道。
可惜,錢昭儀這項技能是成年入宮之後才學起的,而李鳳鳴打小就會。
雖齊、魏各有國情,但天下各國帝王的內裏心思,總會有些避無可避的共通點。
李鳳鳴心中笑道:不管哪國皇帝,遇到所謂“皇族體統與顏麵”和“嬌柔寵妃”同時掉水裏的場麵,必然是先救前者啊。
*****
“淮王妃,”齊帝不鹹不淡地點名了,“齊魏各有國情國法,魏國行‘男女責權利等同’之法,天下皆知魏女好強。但你是不是忘了,這裏是大齊?”
李鳳鳴邁步上前,拜禮作答:“回父皇,既和親入齊,自隨齊製。兒臣如今先是‘淮王妃’,然後才是‘魏國公主’。”
齊帝又道:“那你是覺淮王不該受責罰,故而對朕心有怨懟?”
“請父皇明鑒。之前數月,淮王殿下雖在前線浴血奮戰,仍不忘在百忙之中抽空傳回家書,對兒臣勤加教導。”
李鳳鳴柔順謙恭卻不至於諂媚,一切恰到好處。
“所以兒臣深知,父皇於我們夫婦來說,既是君亦是父,雷霆雨露皆為天恩,受寵若驚都來不及,絕無半點怨怒。”
齊帝將信將疑地摸了摸下巴,又道:“既如此,那你為何會有今日之舉?”
李鳳鳴抬頭站直:“受夫君教導數月,兒臣謹記大齊淮王妃的責任與擔當,理當盡心維護蕭姓皇族的體統顏麵。”
這番對答下來,已將錢昭儀那半含半露的“忤逆聖意之嫌”、“心中尚未完全歸服我大齊天威”消解殆盡,還順便將不在場的蕭明徹抬得高高的。
齊帝神色趨緩:“你言下之意,是指你母妃今日對淮王的教誨,有不合我大齊皇族體統之處?”
“父皇明鑒。早前在紫極園,您令母妃對淮王殿下行‘教誨’之責,而非‘毒打’,更不是‘以僭越規製的皇族家法毒打’。”李鳳鳴長睫輕垂,做惶恐惴惴狀。
有些話,若是蕭明徹來說,錢昭儀隻需端穩養母及血親姨母的身份,一個空洞的“孝”字,就能壓扁他。
但李鳳鳴不同。
雖在名義上也隨蕭明徹尊稱錢昭儀“母妃”,但她既不是錢昭儀生的,又不是錢昭儀養的,隻要沒落下天大把柄,孝與不孝,說穿了也就那麼回事。
她是鄰國來的和親公主,再怎麼說也算身負兩國邦交。齊帝對她有所顧忌,若無十足把握,是不敢完全像對待蕭明徹那樣對她的。
“母妃貴為昭儀卻被一時怒意所蒙蔽,輕率以逾越皇族家法規製的成捆荊條毒打開府親王,已是十分不妥。對父皇聖意領會有誤,於天子威嚴更是有損。所謂大齊皇族的體統與顏麵,落到實處說,不就是父皇的威嚴嗎?”
這一說,此事中的齊帝就被推到了錢昭儀的對立麵。
“母妃也是一時糊塗,竟忘了淮王殿下不僅隻是她的養子,更是父皇龍裔血脈,還是成年開府、剛自戰場浴血凱旋的親王。今日這錯會聖意的逾製重責,若不慎傳出風聲去,父皇顏麵何存?皇族體統何在?朝野會如何議論?母妃又將如何自處?因此種種,兒臣就算冒著‘衝撞母妃’的罪名,也必須製止她繼續錯下去。”
李鳳鳴篤定齊帝還要臉,就算真有“默許錢昭儀虐打蕭明徹”的心思,也絕不會承認。
而錢昭儀也要命,同樣不敢將這話挑上台麵。
齊帝握拳抵唇,輕咳兩聲。
見他態度開始鬆動,李鳳鳴乘勝追擊,開始用錢昭儀剛才說過自謙之詞對她照臉狂扇。
“正如母妃方才所言,她久居深宮,事事以父皇為重,心意是赤誠的。但因母妃出身寒微,見識有限,仰仗陛下寵愛庇護做了二十年昭儀,於體統大局上依然不夠通熟。所以今日才沒能正確領會父皇口諭,行事失了分寸。”
錢昭儀麵色青白交加,急惱並形於色,一時間卻又無可反駁。
李鳳鳴也像她先前那樣,話到結尾就做個假好人,看似求情,實則再踩她一腳,坐實她今日的舉動叫“過失”。
“兒臣鬥膽,請父皇念在母妃情有可原,寬恕她的過錯。”
齊帝沉默片刻,沒說要如何處置錢昭儀,隻是讓她先行退下,又命人去看蕭明徹的傷勢處理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