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獄中受過傷。”
***
後來,李道先離開。
顧津坐在轉椅裏,想起那他被車撞到,應該就是聽不見。他轉身就走,是不想她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顧津臉上眼淚早幹了,胸口卻仍舊悶悶的,好似有塊大石堵在那裏不上不下,始終喘不過氣來。
她剛才還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不禁後悔又心疼。
呆坐一陣子,音響裏的歌曲已經循環好幾遍。
今氣不好,沒什麼顧客。
顧津起身洗把臉,索性早早打烊,回了洛坪。
她走進院子意外又看見李道,以為他回旅館了,沒成想竟比她早一步來了家裏,正和可樂坐在院中的桌子旁話。
原本不投脾氣的兩個人,相處倒是和諧起來,不知他和他了什麼,可樂兩隻手乖乖扒著桌子,她進來都沒注意到。
桌子上放著蜥蜴籠子,幼崽時期的鬃獅蜥還是很萌的,巴掌那麼大,白黃紋路,尾巴細長。
可樂目不轉睛地盯著看,怯生生問:“這個是送給我的嘛?”
李道搖頭:“不是。”
可樂聲:“可是……趙叔叔每次來都會給我帶禮物。”
李道輕哼:“他那是目的不單純。”
可樂皺著眉,想了會兒:“什麼叫不單純?送禮物就是不單純嗎?那我想要這個,你不送給我,就是單純嗎?”
李道盯著他不斷開合的嘴,清清嗓,沒想到現在的孩子邏輯性這麼強,忽略他一連串問話,直接問:“喜歡?”
可樂雞啄米似的點頭。
李道睨了眼顧津背影,抬抬下巴:“你管她叫什麼?”
可樂回頭:“姑呀。”
李道:“那你以後管我叫姑父,它就是你的了。”
“真的嘛?”
“叫一聲。”
家夥輕易就叛變,興高采烈地叫:“姑父。”
“大聲點兒。”
可樂從凳子上站起來,肩膀一聳,卯足了勁兒,仰著腦袋一字一頓地大吼:“姑!父!!姑!父!”
聲音很大,李道聽見了,他挑著眉笑開。
以前覺得孩哭哭啼啼太聒噪,碰上躲出老遠,看著就心煩。但這臭子倒是挺招人疼,虎頭虎腦,盡挑著父母優點長,偶爾流露的神情也能找到顧津的影子。
李道把家夥夾在腋下,手臂向前輕輕一掄,橫抱著向上拋幾下。
這個家一直缺乏強壯的男人,趙旭炎太斯文,隻會買些玩具哄他玩兒,可樂從沒這樣開心過,滿院子都是他的歡笑聲。
傍晚時,色愈發陰沉,醞釀了一的雨終於下起來。
李道留下吃飯。
四個人圍桌而坐,可樂一邊是蘇穎,另一邊是顧津,關係好起來,隔空還跟李道著話。
蘇穎無意中瞄到他脖子上的齒痕,瞬間明了,懸著的心放下來,同時也覺得自己亮了好幾度。
飯後雨勢漸,但李道穩穩當當坐著喝茶,沒有要走的意思。
顧津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為了讓他聽得不費力,一字一頓道:“再不回去就沒車了。”
李道看著她的樣子笑了笑:“回去也沒地方住。”
“為什麼?”她話仍舊很慢。
李道一偏下巴:“房退了,剩下的錢買了強。”
聽到這個名字,顧津有些恍惚,不由看向桌角放的寵物籠子,一些片段湧進腦海,她忽然想起那個隱蔽又安逸的村落,馮大姐和她的傻兒子,那片水庫,還有林子和高塔。
她有些晃神,轉過頭時,李道臀部靠著桌子,正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顧津別開視線,挽了挽碎發:“住在家裏吧。”
主房外其實還有一間偏房,裏麵空間不太大,陳設簡單,她和蘇穎用來當倉庫,過季的衣服店裏裝不下就會運回來,等到來年再拿去賣。
顧津穿著雨衣過去,打開窗通風,把房間簡單收拾一遍,床騰出來,換上幹淨的被褥和被單,勉強可以住一宿。
顧津翻箱倒櫃,找出顧維原來的背心和運動褲給他送過去。
男人站進來,房間顯得有些局促,他剛才沒有撐傘,肩膀有些濕。
顧津抬頭,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看著他,忽然上前,輕輕抱住他的腰。
一股熟悉而久違的氣息湧過來,顧津眼睛泛潮,這一刻才深切地感受到不是在做夢,她覺得不夠,手臂又攏緊,耳朵蹭了蹭他胸口。
入夜很靜,隻有淅淅瀝瀝的落雨聲。
好半,兩人抱著沒有動。
李道下巴擱在她頭頂,半真半假地逗她:“一起睡?”
顧津嘀咕:“不要臉。”
“別欺負我聽不見。”
顧津笑:“晚安。”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夜。
轉早上,停了一陣子。
趁這會兒工夫,蘇穎帶著可樂先出門,知道這兩人關係剛緩和,需要時間和空間好好相處,給顧津留了字條,叫她今不用去店裏。
顧津起來時,早餐已經擺在桌上,應該是蘇穎走前準備的。
院子裏水洗一樣幹淨,一絲塵土都沒櫻
顧津朝外望了眼,側房的門虛掩著,裏麵沒有動靜,悄悄走過去,不見李道的蹤影,被子疊成“豆腐塊”,床單上也一個褶皺都沒櫻
這一定是監獄裏養成的習慣,出來這麼久仍然保持,裏麵的生活她無法想象,不知道他是怎樣熬過來的。
她愣神的功夫,後背一副潮熱的胸膛貼過來。
“想什麼呢?”他在她耳邊。
顧津轉身,愣了一下。
他是去後麵洗澡了,頭發濕漉漉滴著水,工字背心過於合身,把整個身體線條裹出來,褲子也有些緊,褲腿短了一塊,卡在腿肚的位置上。
這身裝扮有些滑稽,顧津揉了下鼻子:“以為你在房裏,想叫你過去吃飯。”
“有沒有地方晾曬?”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拿著擰成團的衣服。
“給我吧。”
兩人著話去廚房,吃完早飯,顧津帶著他去村子裏轉了轉。
細雨綿綿,他們共撐一把黑色大傘,大部分傾向顧津,李道另一邊膀子水亮亮的。
他穿著藍色塑料拖鞋,一身打扮像是撈魚的,好在長相身材都過關,看上去也不是那麼違和。
路上人不多,顧津給他介紹村裏的每個角落。
太長的話他不能完全辨清,顧津就點起腳,對著他耳朵大聲。
李道一路看著,感覺洛坪村不像當初她描述的那樣貧窮,五年歲月,世間萬物都不會停下發展的腳步。
眼前畫麵迅速倒退,他想象著顧津在這裏走過的每一步,隻覺得千帆過盡,眨眼已多年。
李道轉頭,忽然就順了順她頭發。
顧津對上他的視線,不知怎的,鼻腔酸澀難受,她抬手揉了揉,用力笑了下。
不知不覺中,兩人走到洛坪湖。
細雨中這裏別有一番滋味,山與水的界限模糊了,被青霧籠罩,朦朦朧朧像蒙著一層薄紗,隻聽見遠處瀑布的落水聲。
李道率先跳下路沿,轉身將顧津抱下來。
兩人踩著碎石走到湖邊。
空氣潮濕而清新,顧津深深呼吸,指著前麵:“時候,顧維常帶我來摸魚。”
“黃鱔?”
顧津搖頭:“黃鱔在那邊的泥池。”
“捅蜂窩摘野果呢?”曾經在高塔村的對話他還記得。
顧津抬手一指:“是不同的方向,在後山上,回頭帶你去。”
“不急。”李道:“這裏挺好。”
兩人一前一後地站著,身體輕輕依偎,雨滴在傘麵上奏著歡快的音樂,不話都覺得時間慢下來。
顧津手機在兜裏振動了下,進來一條消息。
她拿出來看,是趙旭炎發來的。
顧津回過去一條。
“他很照顧你們?”李道在身後問。
顧津一愣,晃了晃手機:“他店裏新來的海鮮,給留了一份。”
“看見了。”
顧津:“.…..”
顧津組織了下語言,隔了會兒,抬頭看著他:“其實……我沒有特意等你。”
李道:“我知道。”
她現在還能站在他旁邊,他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李道捏起她的下巴,唇覆上去,吮吻溫柔而緊密,話卻霸道:“叫他以後不用留了,我會買給你。”
顧津輕笑,本來還想講一下她和趙旭炎的事情,現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好。”她踮起腳,環住了他脖頸。
從洛坪湖回來,烏雲翻滾,陰如同傍晚,轉瞬間,雨勢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