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不由得分了心,很是認真地思考:這世界上到底會不會有讓裴寂畏懼或遲疑的東西呢?他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在某些時候畏縮不前嗎?
寧寧想不出來。
他仿佛永遠都在拚命,永遠沒有停下的時候。
她就在滿腦子稀裏糊塗的念頭裏走到了煉妖塔正門。
純白色澤的塔門大開,雖然外麵晴空萬裏豔陽高照,門內卻是渾濁黯淡的一片昏黑,如同被墨水填滿,看不見絲毫光彩。
而當寧寧向前邁步,右腳步入門內的刹那,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跟前就換了片景色。
首先侵入所有感官的,是深入骨髓的冷。
視線所及之處白茫茫一片,漫天紛飛著鵝毛般的大雪,在銀裝素裹之中,她甫一低頭,便見到身旁的石碑。
那石碑上凝了冰雪,霧凇如蛛網般盤旋而上,她定睛望去,終於看清碑麵上刻著的數字。
五十。
一個不好不壞,剛好居於正中的數字。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讓她很難評判這一層的難易程度。
呼嘯的狂風有如野獸嘶嚎,伴隨著陣陣冷意啃咬在她耳垂上,寧寧下意識捂了捂胳膊,抬眸向四周打量。
樹木枯敗的殘枝好似匍匐在地的骨架,放眼望去是清一色的白,除了冬風嗚咽外再沒有其它聲響,讓她無端想起葬禮漫長的哀悼。
她所在的幻境入口是片頹敗空地,應該屬於不會被妖魔侵襲的安全地帶,要想前往更為開闊的主場地,需要穿過一條橫亙於兩方懸崖之上的獨木橋。
而在獨木橋前,赫然站著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賀知洲?”
聽見她的聲音,那人恍然回頭,露出激動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寧寧!”
緣分啊!天注定啊!參加法會的弟子那麼多,能遇見宗門裏最最靠譜的那一個,簡直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我們應該要從這座橋上過去吧?”
寧寧說著上前,垂眸向懸崖下望去。
黑壓壓的一片,隱約傳來幾道詭異低沉的嗚咽,無論如何,她都絕對不想親自前去體驗一番。
也正是在這一刹那,她終於明白了賀知洲在獨木橋前踟躕的原因。
他恐高。
因為嚴重的恐高症,此人連禦劍飛行都還停留在幼兒園水平,曾在小重山裏將許曳直接摔下去。煉妖塔裏不允許禦劍飛行,如今他麵對這處懸崖峭壁,必然不敢上前一步。
“這這這也太嚇人了。”
賀知洲用盡最大勇氣往下一瞧,很快又往後瑟縮一步:“這橋看上去就很懸,不會在我們爬到一半的時候中途斷掉吧?就算它不斷,雪下得這麼大,橋上肯定到處是水和冰,要是不巧被我們碰到,呲溜一下就得往下滾——太恐怖了!”
這就是恐高症患者的心理思路。
他說得雖然有些誇張,但也存了點道理。寧寧年紀小,對於高處也有些發怵,思索片刻後靈機一動:“我想到一個辦法——你跟著我做。”
賀知洲呆呆看她。
玄鏡外的長老們為定定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們覺得她能想到什麼辦法?”
紀雲開笑道:“這橋看上去尤為脆弱,若要動用劍法,說不定立馬就碎掉了。”
真霄回答得很老實:“除了從橋上走過,別無他法。若有其它……或許可以把身體懸空,雙手握住橋板,如抓著繩索那般蕩過去。”
“這種不是比單純走過去更難嗎!”
天羨子睨他一眼:“要我說,按照寧寧不走尋常路的習慣,說不定會把賀知洲舉過頭頂——雜技你們都看過吧?把他當作平衡力道的木杆,很容易就能過去。”
紀雲開圓溜溜的眼珠子往上一翻,腦海裏瞬間浮現起了他提及的畫麵。
寧寧如同一位慈愛的老母親,以瘦弱的肩膀舉起癡兒身殘誌堅的身體,當她踏上獨木橋時,賀知洲直挺挺的軀體也隨風顫動不停,連帶著他無比猙獰的麵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