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淒厲的嘯叫著,卷著密集的雪團,在陰暗空曠的地間肆意暴虐,雪團在狂風的卷送下,硬的如同砂石,狂暴的砸向蒼茫曠野中一座破廟。
廟宇已經坍塌的差不多了,隻有正殿還算完好,正中的觀音像油漆斑駁,端坐在蓮台上的觀音大士,眼簾半垂,悲憫的俯看著世間。
觀音像左邊背風的角落裏,四個黃瘦的男子寒縮在篝火旁,背靠著觀音像的一個骨架高大的男子懷裏,抱著個瘦的皮包骨的姑娘,姑娘的頭綿軟無力的靠在男子胸前,無知無覺的閉著眼睛,隻有鼻中那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是個活物。
高大男子正一隻手托著姑娘的頭,一隻手拿著勺子,心翼翼的將溫熱的米粥往姑娘嘴裏灌。
殿外突然一聲炸雷,閃電瞬間將地間照的通明,狂風淒厲的嘯叫著,卷著雪團,飛速旋轉著,仿佛有靈性般,從空曠遙遠的空直直的砸向破廟,穿過殿門,繞過觀音,撲向殿內的人和火,旺旺的火堆應聲熄滅,
李夭不知道自己在那美麗到極致又冰冷到極致的海底沉了多久,一股熱熱的暖流突然嗆進嘴裏,渙散的意識驟然聚攏,李夭掙紮著想浮出水麵,手腳卻半分也動不了,急切慌亂中,李夭猛的睜開了眼。
“幺妹醒了!”
一聲驚喜異常的尖叫刺入李夭的耳膜,刺的她煩躁無比,李夭隻覺得身體一側燥熱的仿佛有火在猛烈的烤,四肢卻一片陰寒和麻木,沉甸的呼吸間,胸口如萬把鋼針亂紮。
耳邊的咶噪引得腦子裏一個淒厲的聲音突兀的嘯叫起來,那聲音仿佛是幾百隻尖利的鋼爪,拚命要撕裂她,撕成碎片扔出去,痛楚中,胃裏一陣抽動痙攣,剛才那股子溫熱直直的噴湧出來,李夭痛的下意識的想蜷起身體,卻半分也動不得,身體仿佛不是她的,腦子裏的聲音更加淒厲尖銳,極度痛楚中,李夭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殿外,遠處的風雪已經靜默下來,隻有破廟周圍,高速飛旋著無數支大不一的旋風,旋著雪團塵埃,低低的嗚咽著,淒厲的尖叫著,不願意退,又不敢進。
………………
太平府九橋門大街的長豐酒肆裏,茶飯量酒博士大劉捧著食牌從福字甲號雅間裏出來,四下轉頭,看到過廳一角站著的一個身穿白虔布衫、胳膊上搭著條幹淨的青花手巾,雙手捧著個幹淨到發亮的紅漆托盤的少年郎,忙招手笑道:“幺,福甲號客官要吃阿膠棗兒,快去!”
李幺清脆的答應一聲,托著托盤,腳步輕快的往福字甲號雅間過去。
“客官,送阿膠棗兒的。”李幺聲音剛落,門簾從裏麵掀起,門簾內,一左一右兩個精壯漢子虎視耽耽的盯著李幺,迎著四個大眼珠子,李幺稍稍彎起眼睛,露出明朗幹淨的微笑。
來悲哀,這皮囊,竟遠不如她從前那個好看,唯一勝得過從前的,就是這笑容了,照林先生的法,笑起來如菡萏綻放於朝霞中,令人無法不心喜意動。
李幺托著托盤進了雅間,正中的桌子旁,坐著四位客人,七八個眼神犀利的精壯護衛錯落有致的站屋子四周。
主座上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少年貴公子。貴公子一身月白綢長衫,頭發用一枝水頭極好的大雲頭青玉簪綰著,麵部輪廓分明,五官精致,劍眉星目,眼神亮的讓人不敢直視,正帶著絲絲欣賞上下打量著她。
“太平府果然物華人盛,連酒肆的廝,也有這樣的人品氣度。”貴公子緩緩搖著折扇誇獎道,咬字清楚而重,是北地人。
李幺臉上的微笑不變,更顯的從容淡然、氣度不凡。這誇獎,她聽的多了,要不是這樣的人品氣度,她的棗能賣的這麼貴這麼快!
李幺掀起托盤上蓋著的雪白夏布,托了兩碟阿膠棗兒放到桌子上,垂下托盤,往後退了兩步,這是最後兩碟阿膠棗兒了。
“你這兩碟棗子多少大錢?”坐在最下首的中年男子笑問道。
“隨公子賞。”李幺看著上首的貴公子答了句,笑意更濃。
貴公子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笑起來,眉梢微挑,探頭看了看兩碟棗子,慢吞吞的問道:“公子我要是不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