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和林大佑就坐在堂屋，見娟娘手上提著藥包，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正印證了那句，怕什麼，來什麼。
林仙兒走進堂屋，就看見林父的臉陰沉得可怕，一家人坐在吃飯的桌子旁，所有人都不開口。林母見林仙兒走進來，眉角有些淡愁，站起來低聲說：“你們餓了就去做飯吧，我吃不下。”
“大佑，把那隻母雞殺了，給你妹妹燉湯。”林父低沉著嗓音。
“好，我這就去。”林大佑立馬走了出去。片刻，就聽見母雞咯咯的求饒聲，和撲哧撲哧上串下跳的聲音。
上次林大佑成親後，家裏就隻剩下這兩隻下蛋的雞了，家裏每隔幾天還要把雞蛋拿出去賣的。
林仙兒快步走了出去，大喊：“大哥，不要。”
母雞已被林大佑抓在手上，脖子上的毛也扒掉，母雞不肥，露出皺巴巴的雞皮，菜刀明晃晃的駕在雞脖子了。林大佑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來看著林仙兒。
“哥，別殺雞了，雞蛋還要賣呢，你給妹子燉條魚吧，一樣很補。”
林大佑丟下手中的雞，擠出一個笑容：“好，我給你抓魚去。”
那雞重獲新生，腳一沾地就撲騰撲騰往外跑去，這次實在嚇慘了，導致它一連幾天都沒下蛋。
林大佑提著盆子向外走，妹妹出了這樣的事情，當哥哥的恨不得把那個人抓出來痛扁一頓，可偏偏林仙兒什麼也不記得了，林大佑心裏一肚子火沒處使，一拳打在路上一棵樹上：“媽的，等我找到那小子是誰，老子拔了他的皮！”
墮胎藥是娟娘熬的，濃濃的散發著中藥特有的香味。她把藥端進林仙兒的房間，放在桌上，見林仙兒一副愁容，便知她之前的沒心沒肺狀是裝出來的。
娟娘有些擔心的看了林仙兒一眼，並不言語，走了出去。
林仙兒瞄了幾眼桌上濃黑的藥，繼續望著窗外，陽光落在一望無際的農田上，在水光中折射出落寞的光芒。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從醫院出來，本應一身輕鬆，可心裏反而更沉重了。做手術的時候用的是全麻，毫無知覺，睡了一覺後體內便少了一部分，並沒有安妮書上所說的聽見冰冷的器具碰撞的聲音，可是，她卻經常做噩夢，有的時候是黑暗中聽見小孩子的哭泣，有的時候是自己躺在冰涼的床上，有不鏽鋼器皿探入自己的身體，更多的時候是下體浸泡在血液中……
越來越多的細微回憶漫上心頭，林仙兒的心裏有越來越多的上半輩子的內疚、恐懼……難道，那樣黑暗的日子還要重來一次嗎？
既然，自己是進過地獄，見過閻王的人，那麼，便更應該相信人世的輪回和因果報應。
她把手放在小腹上：“孩子，是你嗎？”
中藥的香味從空氣中飄過來，林仙兒下意識的皺眉，神色間有些寂寥，孩子，我已經放棄過你一次了，這次我還會放棄嗎？
林仙兒端起熱騰騰的中藥，潑在窗外黑土泥上，大地吞吐能力一向強悍，那些中藥瞬間就侵進地裏，分毫不見。
孩子，既然，我決定把你生出來，就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許你未來。
一個時辰後，娟娘把魚湯端進來，見先前那個碗底隻剩了些藥沫，嘴角微微上揚。“仙兒，趁熱把湯喝了，今天也累了，好好睡一覺。等藥效發作的時候，肚子會有些痛，你忍著點。你哥說了，好生休養，這幾日，家裏就不賣雞蛋了，每日煮給你吃。”
林仙兒看著娟娘，欲言又止。
她垂下眉，端起碗，吹著將碗裏的魚湯一飲而盡。“大嫂，我想出去走走。”
“仙兒，你不能出去，萬一等會有反應了，被人看見就糟了。”要是在外麵走著走著，忽然流產，那就想掩都掩不住了。娟娘仿佛已經看見林仙兒靠在大樹旁，倒在血泊中。
“在咱們這裏，如果未婚生子會怎樣？會被亂石砸死還是進豬籠？”林仙兒問。若如此，趁肚子還沒大起來，趕緊離家出走吧！到時候找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可以裝裝可憐，說老公看上煙花女子，嫌自己醜，把自己趕了出來……
“仙兒，你在想什麼啊？雖然未婚生子是被人唾棄的，但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不過是一輩子被人背後戳脊梁骨。”娟娘扯出個笑容，“好了，既然已經喝了藥，就別想那麼多了，好好把身體養好。”她握了下林仙兒的手，“真涼，好了，你快去睡會吧。”
林仙兒看著娟娘，點了點頭。
唉，自己準備生下孩子的事情，該如何開口告訴他們呢？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帶給家裏的衝擊已經夠大了，林仙兒實在不確定這樣一個農村的家庭，是否能夠承受自己太多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