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裏奧斯這一上“鱷牙號”,便是五十多年。
期間“鱷牙號”翻新過許多回,最後成為了現在這艘威風凜凜的大型商船,固定的船員數量也超過了五十,看上去已至中年的船長和副船長巴裏奧斯在這條航線頗有威望,是有名的海上商人,而“鱷牙號”也成了許多海濱城市出生的少年心目中的向往,他們的父親曾踏上過這條船,最後在中年滿載著財富和故事回到了家鄉。
雖然一切欣欣向榮,但暗流在鱷牙號中悄然湧動著,鮮為人知。
察覺到船上氣氛不對,副船長巴裏奧斯發現,船長他一個人把自己鎖在屋子裏的時間隨著時間推移逐漸變多了,大大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在處理,不過已經共事了這麼多年,他對於船長的商法也早已了然於胸,所以“鱷牙號”依然在有條不紊地盈利著,隻有巴裏奧斯一個人憂心忡忡著。
他心裏其實一直把巴羅爾當做義父這樣的長輩來看待,隻不過他一直稱呼巴羅爾為船長。
雖然巴羅爾過一定不要來打擾他,但巴裏奧斯斟酌數日,還是敲響了船長位於最頂層那個孤獨的房間的門。船長自己是早年的隱疾發作,可是他的身體瘦削了太多,巴裏奧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畢竟他根本沒聽過從前那麼健壯的船長巴羅爾有過什麼慢性疾病。
“咚咚咚。”
“船長,您好些了嗎?”
裏麵沒有聲音。
“咚咚咚咚!”巴裏奧斯再度敲了敲門,心中的擔憂如同被加熱一般膨脹了起來:“船長?”
“哢。叮叮叮……”
門鎖打開了,隨後是重重的鎖鏈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巴裏奧斯一愣,哪來的鎖鏈?
巴羅爾隻露出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看上去非常疲憊。
他擠出一絲微笑看向了巴裏奧斯:“奧……我沒事。”
巴裏奧斯憤道:“你怎麼會是沒事,你看看你的眼睛,紅的像是要滴血了似的,船長,這麼多年了!你還有什麼不能和我的,有什麼我們一起承擔不好嗎!”
巴羅爾愧疚地低垂下了眼眸,巴裏奧斯注意到最近他的身體又瘦了一些,昔日強壯的那個他早已不複存在,如今這個皮包骨真的是自己敬仰的那個男人嗎?
巴羅爾深歎一聲看向了巴裏奧斯,嘴唇蠕動著。
“奧,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孩子來看待,我也絕對信任你,可是這件事……還請你別問了。”
這個“請”字深深刺痛了巴裏奧斯的心,他咬了咬牙,猶豫了半晌才從嘴裏痛苦地擠出了幾個字:“是……船長。”
“‘鱷牙號’就先交給你打理了……”巴羅爾完之後輕輕關上了門,巴裏奧斯又聽到了厚重鎖鏈的聲音。
他艱難地藏起了心中的疑惑和不解,歎息一聲繼續去安排船員們工作了。
沒想到的是,巴羅爾這一關,就是五年。巴裏奧斯對外謊稱他在一座島上養病,其實他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飯菜一直都是巴裏奧斯偷偷送去的,巴裏奧斯自那一日起到今再沒有見過巴羅爾,隻能見到的是從狹窄縫隙伸出的兩隻如同鬼爪一般的枯瘦手掌。
期間“鱷牙號”經曆了幾次暴風雨,雖然憑借堅固的船身抗住了,但還是有了些損傷,巴裏奧斯也曾嚐試過像船長那樣獻祭一些貨物給海神供奉祈禱著海途平安,然而那些貨物隻是在巨浪中沉浮,仿佛被拒絕了似的。
隨著鱷牙號傳奇能力的喪失……船長的威望開始下降,船員們開始懷疑巴羅爾船長的下落。
聽聞船長舊疾纏身,可能再也無法氣勢昂揚地站在船首延續傳奇,有一些年輕人扼腕歎息,夢想破滅的他們來到陸地之後紛紛離開了“鱷牙號”。
巴裏奧斯不得已把這件事告訴了船長,門後的巴羅爾沉默了很久,最終淒慘地一笑:“奧,不一樣的,你終究不是海神大饒‘信徒’,而我是,你一定不要成為信徒,我們‘鱷牙號’的傳奇故事恐怕隻能到這裏了……”
巴裏奧斯愕然:“船長,你在什麼?”
“讓他們都走吧,你也走,你們全部都離開這艘船,我不想讓它的傳奇就這樣被無情的海浪卷走,讓我和它就這樣留在人們的記憶裏吧。”巴羅爾有些癲狂地道。
巴裏奧斯沉默了:“真的要這麼做嗎?”
“如果你還當我是船長的話。”
當日,巴裏奧斯沒有猶豫地走向了甲板:“水手們,你們都被解雇了,船上的貨物和食物你們都分了吧……這是船長的意思。”
老水手們雖然不解,雖然疑惑,但他們選擇了尊重那個傳奇一般的男人,他們神色不一,有人失望,有人歎息,有人落下淚水不肯離去……最後在巴裏奧斯的堅持下,他們按照貢獻分好了財物,一站站靠岸離開了“鱷牙號”。
一個月後,被清空的諾大“鱷牙號”最終隻剩下了兩個人……兩個船長。
巴羅爾終於打開了門,他眯起眼睛適應了很久外界的光芒,他終於見到了久違的陽光和海浪,他一步一蹲,撫摸著鱷牙號每一寸甲板,瘦削的臉龐流下了淚滴,他並不後悔,隻是惋惜傳奇就這樣不得已落幕了,他知道這是一個騙局,但他是心甘情願的。
等到他走到船首,卻看到了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那裏喝悶酒。
他雙手微顫:“奧,為什麼不走?”
巴裏奧斯回過頭,看到了仿佛受盡了折磨,幾乎油盡燈枯的巴羅爾船長,他的眼淚順著臉龐和堅硬的胡須滑落,他不言,回過頭喝了一口酒,目光看向了暗藏洶湧的平靜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