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裏,段子矜都無法忘記那天的一幕。
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在那個瞬間是一片空白的,眼睛卻又真真切切地記錄下了整個過程。
當姚貝兒舉著刀刺過來的時候,段子矜下意識抬起一隻手護住了肚子,另一隻手擒住了她的手腕,狠狠折了個方向,避開了刀尖的鋒芒所向。
段悠從小到大就是個心氣兒很高的人,除了對自己的學習成績要求苛刻外,體育方麵亦不曾落下。她的力氣雖然不如男生大,但比起反應力和靈敏性絕對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作為母親對腹中胎兒那份與生俱來的保護欲,她下手抓對方手腕的時候,幾乎狠得沒有留下任何餘地,指甲猛地嵌進了姚貝兒細白的皮膚裏。
姚貝兒的腕骨和筋脈被她用力壓著,半點動彈不得,皮肉又感到了突如其來的遽痛,不禁猩紅著眼睛,伸手推了她一下。
段子矜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蹌了兩步,撞在身後的牆上,可她沒有鬆手,於是連帶著姚貝兒都被帶得向她的方向跌了兩步。
可是此時,刀鋒是向著她的。
段子矜大驚之下趕忙去奪那刀。
一切都發生在某個她終其一生都想從記憶裏抹去的刹那。
刀在她手裏,血從對方的身體裏流出來。
段子矜嚇得鬆開了刀柄,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是該拔出來,還是該任由它這樣插著。
姚貝兒不可思議地低頭望著肚子上沒入的刀身。
精致美麗的臉上血色迅速消退,她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將她淹沒。
她捂著肚子,兩指夾著刀鋒,手從她的指縫裏不停地往外淌,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
段子矜還是怔怔的,像個沒有反應的木偶娃娃。
在這短短五六秒鍾的時間裏,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男人是什麼時候從病床上下來,什麼時候站在她們身邊的,又是以怎樣的眼神看著她,以怎樣的動作按奈著腿上的疼痛把倒下的女人抱進了懷裏。
她隻聽到一道低沉而冷怒到了極致的嗓音:“周亦程,叫醫生來!”
門外守著的周亦程立刻推門而入,“先生,您怎麼了?”
待他看清屋裏的狀況,亦是大驚失色,“我,我這就去!”
接下來就是一群人在屋裏忙忙碌碌,姚貝兒的經紀人也到了場,哭得慘兮兮的,一個勁兒地喊著要江臨給她家貝兒小姐做主。
聲音被隔絕在病房外的樓道裏,段子矜坐在江臨的病房中,一動不動。
門被人帶上之前,虞宋瞥了一眼,見屋裏的女人臉色白得嚇人,趕緊去醫院樓下的小商店買了瓶含糖量高的飲料,回去時女人還是以剛才的姿勢坐著,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像。
他皺了下眉,遞上手裏的飲料,為她擰開蓋子,“太太,您先喝點水。”
女人這才動了動,抬頭看著他,褐色的眸子深得接近純黑,沒有半點雜色,黑漆漆得可怕。
她抿了下唇,依言接過,喝了幾口後,忽然澀著嗓音開口問:“姚貝兒怎麼樣了?”
虞宋欲言又止。
相比他的猶豫,女人倒是顯得冷靜很多,“說。”
“這個您不用擔心,先生會處理好。”
段子矜聽到“先生”二字,眼裏濃稠到了凝滯的墨色,忽然流動了起來,她輕輕嫋嫋地問:“如果她死了,我就是殺人犯了吧?”
虞宋震驚地望著她,“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道,“姚小姐隻是被水果刀刺傷了肚子,絕對不會危及生命的。”
“是嗎?”女人的表情未見得多開心,也不像鬆了口氣的樣子,依然平淡無奇地反問,“那她傷得有多重?”
虞宋沉默了片刻,“這個還要等縫合手術做完了,聽一聽醫生怎麼說,不過就現在的狀況來看……好像是有點傷到子宮了。”
子宮。段子矜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就是不能懷孕了?”
“也不見得,現在說什麼都為時過早。”虞宋歎息,安慰道,“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嚴重,隻是一柄水果刀而已,刀尖沒入得也不深。您別把什麼事情都想得太壞,她不會出事的。”
隻是,虞宋想不通,為什麼太太會捅姚貝兒一刀?
太太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越大的事情她越鎮定,絕無可能衝動到動手傷人的地步,甚至連和別人鬥嘴吵架她都覺得有傷大雅。
不是大事,也不是小事,怎麼會?
他還在思考時,段子矜突然出聲了:“江臨昨晚為什麼會出車禍?”
虞宋沒料到她會冷不丁地問起這件事,想了想,還是據實回答道:“聽說先生是開車的時候一直在打電話,不小心闖了紅燈,被一輛卡車撞上了。”
段子矜的喉嚨一緊,整個聲帶都好像被人緊緊扯住,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來。
闖紅燈,卡車。
竟仿佛重演了當年的事故。
她驀地想起今天回別墅裏拿手機時,看到屏幕上全都是未接來電的提醒。
思及至此,段子矜動作緩慢地將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又看了一眼,指甲死死地扣著,心裏泛起緊致的疼。
十幾個未接來電,除了今天淩晨的一個來自虞宋之外,全都是那個男人打來的。
時間,差不多就是她剛剛離開酒店那會兒。
他是為了給她打電話才出的車禍,他是知道她看見了那一幕,所以追出來了?
“啪”的一聲,手機摔在了地上,虞宋驚詫地看著那個右手停在口袋邊緣,抑製不住顫抖的女人。
她大概是想把手機重新揣進兜裏,卻沒找準位置。
段子矜冷靜地對上虞宋擔憂的目光,抿了下唇,淡淡道:”抱歉,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