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的東邊,搭建著一個戲台,戲台的對麵,便是餐桌,又有一塊巨大的紗布從中間橫截而過,擋住了視線,但是紗布的另一邊人影憧憧,聲音嚷嚷,可輕而易舉地知道那是男客。
不管哪個時代,男女相聚總是一番風月雅事,就是在古代,彼此隔著紗布也阻住不了彼此的春心萌動。
聽著耳旁不停地傳來男客的高談闊論之聲,再看在場較之方才文雅嫻靜了許多的眾多女子,元意不由得掩嘴輕笑。
因為下人正在上菜,閑坐著無聊,顏少筠發現了元意的小動作,湊過來問道:“四娘在笑什麼?”
元意鳳眼微微彎起,低聲在她耳畔道:“也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嗓子疼不疼,這聲音,簡直是如雷貫耳。”
顏少筠哧的一聲笑出來,道:“你這人,心思簡直是焉壞焉壞的,哪有你這般調侃人的。”
她的話音剛落,正在說話的那男子突然提高了聲音,似是說到了興頭,聲音鏘然,義氣凜然,然而話中的內容卻不是什麼經國大義,反倒是阿諛奉承之辭,“……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膾鯉臇胎鰕,寒鱉炙熊蹯。鳴儔嘯匹侶,列坐竟長筵。這般氣度,不愧是霍府,在下歎服。”
那人說了一大通,到了最後似是中氣不足,嗓子負荷過大,聲調微變,帶上了些許尖利,不想讚揚,反倒是諷刺過多。
顏少筠和元意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真給你說中了,不過瑕不掩瑜,那人五言吟得不錯,好似在哪兒聽過?”
“是曹子建《名都篇》。”元意忍笑回道。
顏少筠略作一思索,隨後便目瞪口呆,搖頭歎道:“這般沒眼色的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曹子建的《名都篇》專門寫紈絝子弟鬥射獵遊戲、射獵遊戲、飲宴無度的糜爛生活,雖說文筆優美,行文頌揚,確是暗含諷刺。古今以來名篇佳作俯拾皆是,他怎麼偏偏挑了一這篇,難道他是專門來搗亂的?若是後者,他還真個人才,都戳到主人家心尖裏去。
在座的有知道此篇的女人臉色都有些不好,隻因此詩首聯是“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若是那人諷刺霍公子是驕奢子弟,那她們豈不成了供人取樂的伶人妖女?
好在另一頭很快就傳來一道嗬斥的男聲,隨後又道歉道:“家弟學識不精,胡言亂語,多有冒犯,請伯爺、霍公子和各位夫人姑娘恕罪。”
隨即又響起一道沉穩的男聲,應該就是永寧伯,“張公子客氣,不過是一句詩罷了。”
那邊有寒暄了幾句,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想來有了前車之鑒,其他人也不敢再出頭,要是出醜了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顏少筠咋舌,道:“胸無點墨,還故作賣弄,那人還真給他兄長丟臉,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張公子是何人?聽著聲音倒是清雅的很,想來也是個偏偏佳公子。”
元意垂下眼眸,盯著身前碧清微波的茶水,淡淡一笑,漫不經心道:“是刑部尚書的大公子,張仲羲。”
顏少筠微微一愣,看了元意一眼,道:“難怪了。”
她剛要開口轉移話題,旁邊就有一道清麗的女聲突兀的響起,“難怪蕭少奶奶能辨得出來,原來是名滿京都的張公子。”
她的話意味深長,又陰陽怪氣,諷刺意味十足,立馬吸引了同桌人的視線。元意循聲看去,原來是少筠旁邊的一位綠色長裙的姑娘,麵容清秀,原來是定王妃的妹妹,白三娘,想來她剛剛一直都在注意聽著她和少筠談話,不然也不會如此作態。
“三娘,不得無禮。”白三娘旁邊一個中年婦人不輕不重地說了她一聲,才對元意矜持地點點頭,道:“我家三娘心直口快,沒什麼心眼兒,若是有所冒犯,蕭少奶奶請見諒。”
好一個心直口快,這就是明擺著維護白三娘,認為她說的沒錯,隻不過是不懂委婉而已。元意不知白三娘為何會對她抱有敵意,但是絕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受了這窩囊氣。
這一桌上除了元意和顏少筠,皆是今天宴席的主角,少筠身份貴重,便與他們列坐一席,元意的身份地位也不低,但是終究隻是背後的名頭,比不上她們有誥命在身的夫人,終究低了一頭,本來不想與她們一起,省的不自在。但是少筠相邀,她也不能駁了她麵子,便應了下來。
本來她隻想安分與少筠品嚐美食,沒想到好好地坐著也會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