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蘇眉這麼一攪和,八角亭內緊張的氣氛霎時散個幹淨。
林以安聽著她扯著嗓子幹喊,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假裝,他免不得替她尷尬,嘴角卻又忍不住勾起弧度。
她居然追到這兒來了,是怕他在嫡母跟前吃虧吧。
他胸腔裏一顆心快速跳動著,因嫡母而湧起的不快被她給的溫情所衝散,讓他內心深處生出一絲期望。
那是不安分的情緒,帶著危險的味道。
情緒不過剛剛滋生,林以安便一個激靈回神,深吸一口氣,把透過竹簾尋找她身影的視線挪開。
涼風吸進五髒六腑,仿佛就化作了能鎮定情緒的一方良藥,他心境緩緩歸於平靜。
蘇眉還在外頭喚夫君,聽見她逐漸沙啞的嗓音,他朝嘉禧公主道:“公主,任由三姑娘喊下去怕又要起流言,我且先告退。”
他喊來抬輦的人,剛出了八角亭就瞧見她就坐在地上。
她身邊的護衛滿頭大汗,就差沒對她求饒了。
他還沒開口,她倒是從地上一蹦就起來了,中氣十足地喊:“夫君!”
吳子森在她身後捂臉咳嗽提醒,蘇眉這才想起來自己正在演繹什麼角色,站直的身子立刻晃晃悠悠,邁著七扭八歪地步子朝他去。
嘴裏還念念有詞:“夫君,我頭疼,渾身沒力氣……”
最後就歪到他身上,朝他眨眼睛。
她耍寶,林以安實在是被逗得忍峻不住,餘光往亭子方向一掃,嘉禧公主還筆直站在那兒。他不得不為她兜住,撐著身子給她挪出一個空來:“快些坐好,我帶著你回去看郎中。”
蘇眉迫不及待坐正,催促道:“快快抬我回去,我難受。”
步輦就被抬著走得飛快,吳子森連忙跟上,一隻手還捂著額頭,他真是快被表妹的無賴臊死了。表妹不是曾經那個溫婉似水的表妹了。
八角亭外不遠處的柳樹下,一道身影站在那裏良久,把蘇眉的作為全都看在眼裏。
嘉禧公主被鬧得一肚子氣走出亭子準備回屋,剛轉了個身,就看見後邊的站著的孫兒。她驚訝地說:“恒禮,你怎麼在這兒。”
林恒禮一言不發,冷著臉轉身就走了。
嘉禧公主神色變了變,惠嬤嬤歎氣道:“世孫恐怕都看見了,心裏不好受。”
此話讓嘉禧公主臉色鐵青,扶著惠嬤嬤的手一用力,指甲都掐了進她肉裏去。
“我是為了他和國公府好。”
惠嬤嬤吃疼,不敢再說話。
回去客院的路程很短,林以安身邊的小姑娘笑個不停,眼裏都是自豪和滿足。
——她把夫君救出來了!
林以安緊挨著一邊的扶手坐,瞧見她跟個吃著糖的孩子一樣高興,溫柔地雙眸亦染有笑意。但他一抬手,輕輕在她腦袋上敲了敲。
“往後都不許再胡來了,她是公主,若真深究要懲罰你作假,你就得哭了。”
“夫君會護著我的。”
她伸手去拽住落在頭上那片袖子,朝他嫣然一笑,再肯定不過的語氣。
林以安被她的笑容晃了眼,隻覺得滿院春光不及她顏色一分。
她抓著他的袖子,放在鼻端嗅了嗅,咦了一聲:“夫君熏的是什麼香,好好聞。”淡淡的,似乎有竹葉的香氣。
說著居然還偏過身來,越過他故意分出來的界限,在他衣襟和脖頸處聞味兒。
柔軟的碎發撩過他下顎,女孩兒身上的馨香濃鬱地籠罩過來,與她碰觸的那份酥癢融合,像最甘醇的酒,讓人連心都要醉過去。
可他卻容不得自己醉在裏頭,連連往後靠,一把揪住被她作亂的小手扯著的衣襟,避開道:“又胡鬧,快坐好,一會兒把輦鬧翻了,再摔個大包!”
她的膽大妄為超出他的想象,怎麼還上手扒拉他衣服了!
步輦在此時晃了晃,蘇眉被嚇得忙抱住扶手,倒是又安分坐回去了。一雙眼卻還盯著他瞅,腦袋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眸越來越亮,比林以安看過的啟明星都耀眼。
他心裏就有不好的預感。
她的腦袋瓜裏又再盤算什麼?!
短短的一路,林以安卻覺得實在太難熬了。
回到住處也不讓她再黏著自己,推脫說要更衣換藥,將人直接擋到門外,還讓石頭給落了栓。
蘇眉皺著鼻子哼哼一聲,不高興地往二進去。
在走過他窗前的時候,她卻聽到林以安的聲音:“讓丫鬟拿梨子給你熬甜湯喝,嗓子都喊劈了。”
她腳步一頓,盯著那個啥也看不見的菱格窗子就笑開了,剛剛那點不高興都拋之腦後。
隔著一扇窗子,林以安想象出了她露著梨渦甜甜笑著的模樣,嘴角彎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