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恒禮的堅決,林家長房沒有回頭路。
把命脈係在別人身上的感覺十分不好受,特別是對蘇眉有偏見的李氏,被她故意的一聲大嫂喊得心火直冒。
心裏恨著當初怎麼就聽從婆婆的,給兒子挑了個禍害,全然忘記初初自己也很滿意這個兒媳婦。
然而不管李氏現在心裏如何的恨,也還得咬碎了牙麵對,不然丟的也是她的臉麵。
蘇眉可不知自己隨意回敬的一擊就讓李氏鬧了滿腦門的官司,在丫鬟上茶的時候,她笑吟吟接過,轉身遞給邊上的林以安。
“夫君喝茶。”
她嬌滴滴地喊著,嘉禧公主在上首重重咳嗽兩聲。
蘇眉聽到動靜,回頭瞥了人一眼,依舊我行我素:“夫君快喝呀,出門前我看你隻用了一塊蓮子糕,你餓不餓。”
把屋裏的人都快氣個半死,連嘉禧公主都麵露猶豫了。
就她這樣,真能見外人?
恰好林恒禮在此時跨進門檻。
少年人今日穿了件紫藍色的長袍,腰間一掌寬的玉帶,嘴角勾著一抹淡笑,為驕矜的貴公子添了幾絲風流韻味。
“三妹妹這是犯規了。”林恒禮從廊下來就聽到她喊夫君的嬌嬌聲音,在進門就把不滿的那份陰鷙收了起來。
蘇眉見到人,一雙靈動的杏眸轉了轉,眼波也化做笑,矜持的笑。
她把手上的茶再遞給林以安,已然改口:“三爺用茶。”
林以安本還想與她先收起玩鬧的心思,卻被搶了個先,在她一句三爺中鳳眸微挑,本要接茶的手就那麼硬生生被一股莫名而起的脾氣壓著不動。
蘇眉還在抿唇笑著,見他沒接,把他眼角眉梢那點不高興也看個真切,心裏當即就樂了,裝出來的矜持隱隱有壓不住的勢頭。
他出門前囑咐自己不要鬧脾氣,結果才喊一句三爺,他自己反倒先鬧起來。明明在意,還非要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蘇眉想,男人原來也愛口是心非。
但這吃味的樣兒能甜到她心裏去。她端著茶的手就往前送,在要塞到他手心前,快速用尾指輕輕撓了撓他。
眾目睽睽之下,暗中的親密讓人心悸,明明知道不該,可又有種不羈的衝動催使人要去犯錯。
林以安心神都給她勾得恍惚,還好在失守關頭扛下來了,去接過她的茶,端著往嘴邊送。
目光與茶杯間的縫隙打個錯,就看見她正用帕子捂著嘴在笑,一雙杏眼睨著自己,帶著得逞的精乖和可愛。
這姑娘真是能折磨人啊。
茶喝到嘴裏,化做他一聲感慨落入肚腹中,卻也暖意融融。
兩人的動作他人沒察覺,站在側麵的林恒禮是看了個全過程,特別在蘇眉貓兒似用手指勾人的時候,直紮得他想閉眼。
夢境裏那個洞房花燭夜的情形又展現在腦海。
自打那日之後,他還曾又連著幾夢見那個情形,一次比一次清晰,昨夜他聽到了夢裏的蘇眉:“我曾一心一意……”但後邊的話沒聽全,他就再次驚醒。
一心一意,是指待他吧。
林恒禮反複琢磨,夢裏帶的悔意又鋪蓋地,讓他再不願意多想。
今兒見到蘇眉滿心裝的還是林以安,那句一心一意就變得無比諷刺。雖是虛無縹緲的夢境,卻也足夠讓一個男人在意到牙根都發酸,更何況蘇眉本就是該定給他的妻子!
“母親是不是該到前邊去迎一迎賓客了。”他使出手段,要把膠黏的兩人暫且分開。
經他一提,李氏才從綿綿恨意中回神,朝婆母道:“是該到門前去了。母親,三姑娘她這……”
昨日好要將蘇眉也帶到身邊,可她現下不願意了。
嘉禧公主同樣心裏沒底,躊躇地去看蘇眉,一時難以決定。
蘇眉倒是在他們都不信任的時候站了出來:“今日也不全然是為了挽回你們的麵子,有我的一份呢,孰輕孰重我心裏明白,怕我出錯,我少話就是。”
大半個月的特訓下來,她正經話時已經自有一股威儀,就這儀態,足夠讓人信服了。
嘉禧公主終於狠下心做了決斷:“三姑娘既然是個明白人,老大媳婦你也不用太擔心。”
李氏張了張嘴,最後臉色難看朝蘇眉道:“那就要三姑娘受累了。”
罷,強壓著怒火快步往外走。
蘇眉朝她背影皺了皺鼻子,扭頭又朝林以安笑得燦爛:“夫君,我去去就回。”
就那麼腳步輕鬆,由紫葵扶著往外走。
林以安沒作聲,亦沒有用目光相送,隻捧著那杯熱茶端坐。
嘉禧公主早習慣庶子讓人琢磨不透的模樣,把他當個陌生人晾在那,招手把長孫喊到身邊,低聲問他:“蘇家那對母女已經安排好了?本不該讓她們露臉的,可又是她繼母繼姐,不出現在這正式的場合,多少有點站不住腳。”
“祖母放心。”林恒禮自信地笑,“她們如今隻能與我們配合,盡全力去幫蘇眉澄清,才可能博得忠義侯的原諒,孫兒已經都安排好了。”
蘇家人這一環也極為重要,嘉禧公主點點頭,拍拍他手背:“等過了今日,事情就該徹底定下了。祖母到時再想辦法找個醫術高明的人,來給她瞧瞧,總不能讓你委屈一輩子。”
林恒禮就抬頭掃了眼林以安方向,發現他還捧著茶入定一般。
也是,過了今日,忠義侯徹底向著他們長房,林以安此時恐怕是又惱又恨吧。可再恨,蘇眉本就不該是他能肖想的。
就如祖母的,他的出身注定一輩子都要活在他們長房的陰影下,一輩子都得被壓得抬不起脊梁骨!
林恒禮心裏頭總算痛快一些,與祖母再幾句話,本著不可出差錯的謹慎,告退去盯緊府裏各處。
吃過蘇眉算計抓|奸的一次虧,他怎麼可能還再摔跟頭,蘇眉身邊現在鐵桶似的,絕不會讓她再出紕漏。
廳堂的人走得隻剩下一個嘉禧公主,她不耐應付庶子,還怕庶子在跟前耍心機,丈夫要休妻的話還曆曆在目,她沒必要這個時候再觸丈夫黴頭。
林以安難得沒聽到嫡母奚落為難自己,就那麼被送回院子。
吳子森見他回來,緊張圍上去,“表妹怎麼樣?你怎麼先回來了?”
“世子,沉住氣,你隻管好好在我這兒呆著,靜待佳音。”
林以安安撫他一句,在石頭幫忙下挪上床,隨手拿起床頭的一本書,準備打發時間。
低頭一看,發現是她讀的話本,他再掃了眼開頭引用的《登科後》後兩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想起來這書的是什麼。
的是一個寒門子弟十年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終於娶得原本與自己門不當戶不對的官家姐的故事。
其實這樣的話本,多是不得誌又為生計的讀書人所作,內頭糅雜著他們藏在心裏不敢與人道的白日夢。
他笑笑,本該換一本的,但一時又來了興致,指尖輕輕在書頁上一撚,認認真真看起話本。
這間隙,蘇眉隨著李氏早見過兩波人了。
她今日被特意裝扮,海棠紅的襦裙服帖套在身上,鬢邊步搖隨著她一顰一笑微晃搖曳,端莊的打扮裏還有姑娘家的明媚嬌俏。任誰見了,第一反應都是外頭那些傳言都在胡八道!
當然,還有故意壞心看熱鬧的,細細打量她一番,就拿話誘她。
“三姑娘有些日子不見,越發標誌了,看來還是國公府養人!”穿著淺綠半臂的婦人嬉笑著道。
①泡②沫③獨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這話的由來是引用的蘇眉在衛國公府養病一事,畢竟摔一跤不假,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露出來。是以,林恒禮傳謠言的時候,並沒有故意隱瞞這事,不然也不好解釋為何蘇眉不回忠義侯府。
李氏聞言心裏咯噔一下,話不假,但多少帶了不善。
她忙要開口,身邊的姑娘輕笑一聲,捏著帕子,一雙美目嗔怪地看向話的婦人:“有些日子不見夫人了,夫人就取笑到我身上來。我向來笨手笨腳,吃個宴摔著已經鬧出大笑話,夫人今兒還專程笑我,一會我就叫伯母好好罰你幾杯,給我出口惡氣!”
她話趕話的,一點兒都沒吃虧,還暗暗嘲諷對方試探的心思,讓那位夫人臉上的笑都僵住了,心裏更是生悔。
瞧蘇眉的神態就清明得很,自己一時犯什麼渾,巴巴去得罪人!
那位夫人幹巴巴笑著道:“是我該自罰三杯,自罰三杯……”找個借口躲人堆裏去了。
蘇眉等人走遠,挑挑眼角,神氣地冷哼一聲。
就這手段還想欺負她呢,難道夫君都白教她那麼多東西了嗎,看不起誰呢這是。
姑娘心裏不屑,李氏對她側目。剛才那番話得實在漂亮,原還擔心她應付不來,倒真是多慮了。
有了打頭陣就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來赴宴的夫人們便都閉緊嘴巴,不該的別,漸漸相信外頭傳的那些果真一派胡言。
迎齊賓客,嘉禧公主才姍姍來遲。
她是公主,身份不一般,來遲自然不會有人不滿,反而都笑得比先前更燦爛,紛紛圍著她請安。
這邊的情況一刻鍾就有人傳一回話,嘉禧公主聽聞後雖還算放心,但也沒有親自看一眼來得安心。
如今見蘇眉正笑著和幾個閨秀話,眉開眼笑的,不見打長孫那種瘋癲模樣,暗暗點頭。
嘉禧公主知道蘇眉跟前除了紫葵,還有孫兒安排的丫鬟,見她神色如常人,便沒再多去留意。
滿堂的賓客,她得千萬要守住,不能把自己的擔心流露在表麵,叫人看去留個嘀咕,那也相當於功虧一簣。
但姑娘們湊一塊兒,並沒有長輩們來往那種謹慎,即便心裏有想法都還得遮掩一二,陰陽怪氣地再暗暗挑撥,她們多是直來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