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起初柔曼、繾綣,一如心心相印的情侶訴說著纏綿的愛意。
然而正當陸子青沉浸在這如許美好的愛情中,簫聲中途陡然憂傷、婉怨起來,到最後竟幽咽悱惻,哀婉嚶嚶,泣不成調。
陸子青的心莫名抽搐起來,玉簫聲斷人何處,是什麼樣傷心事,竟教吹簫人如此痛楚與幽怨,九轉哀腸得觸動人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陸子青的腳頓然止步,因為她看到了在前麵第三棵柳樹下斜靠著一抹潔如白蓮、飄雪如梨的人影。
“咳,咳……”,雙肩微動,輕輕地咳嗽聲打斷了這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的簫聲,使得陸子青看清了那持簫迎雨而泣之人。
是個少年,是個如飛雪清華般出塵脫俗,恍如晨起的朝露般清新的少年。
“你既有病,為何還要在秋雨中吹簫?”莫名其妙地,陸子青竟忍不住幽幽地脫口相問。
才一出口,她便覺突兀,怎可如此無禮唐突地與一陌生男子對話。
輕咳過後,那少年輕輕地回過頭來,溫婉地笑了笑,寂寥而淒哀地聲如淙溪地回答道:“我的心都死了,何惜這身子做什麼?”
一轉首迷離的凝眸,驚鴻一抹淡淡輕愁的淺笑,斷人愁腸的一聲淒清哀怨的話語,驚駭絕豔,風華絕代,霎那間的驚豔定格在記憶的永恒。
陸子青神情恍惚,如墜雲霧,身非所有,心頭的一點淡淡的痛惜開始潛滋暗長。她竟不知,原來這世間的男人竟然也可以如女人般美得令人有心痛之感。
“我聽你的簫聲,仿如有蘇東坡《赤壁賦》中“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蚊,泣孤舟之嫠婦”之感,是什麼傷心事使閣下無法釋懷?”
陸子青話一出口,再感唐突,對方一陌生男子,怎麼一開口就問起他的傷心事來。
少年哀愁的眸子中了多了一份迷離的水霧,輕輕地轉首,黯然的眼神落在湖中支離的殘荷之上,輕輕吟道:“清清月光,段段愁腸,為斯人,鬢成霜。
冷冷月光,難洗憂傷,心荒蕪,夜未央。
我行煢煢,憂思如狼,念茲在茲,畫樓西窗,願逐月影,伴君終長。“
這是一個女子思念情人的詩句,如今在少年的口中吟誦出來卻別有一番心酸滋味在心頭。
陸子青突然有一種淡淡的苦澀湧上心頭,原來他是為情所困,相思至苦無法排遣才在如此雨天出來輾轉情懷的。這樣龍姿鳳表的少年怎也會為情愁苦,想來那女孩兒該是如何風姿天人般的人物啊!
“咳,咳……”,少年再次雙肩抽動,手掩其口,又開始咳嗽起來。
陸子青這才注意到他的一身單薄白衫早已淋濕,黏黏漬漬地裹在他的身上,更顯得他病態孱弱。
心中沒來由的一痛,急忙把傘舉在他的頭頂,真誠道:“給你!”
少年抬眼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卻木然地緩緩搖了搖頭。
“你拿著吧,本來就有病的身子怎禁得起這微涼秋雨的侵蝕!”陸子青急道。
少年霍然再次抬頭看向她,眼中有了些許暖意,但還是搖首道:“我拿去了,姑娘怎麼辦?”
“沒關係,我快到家了,淋一點雨沒什麼大礙的!”陸子青抿嘴笑了笑道。
少年猶豫了會,還是接過傘,交手時,少年修長如玉的小指無意間輕輕碰觸到了陸子青手背,陸子青霎那間心兒一顫,臉孔立即發燙起來,為掩飾自己的窘態,她一經交手,立即逃也似地離去。
“姑娘,請等一等,你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家住哪裏,要不然我怎麼還你的傘呀!”身後,少年清泠的聲音追問著。
“待到豔陽重來,黃昏夕照,便是還傘之日!”清脆的聲音夾雜著雨絲柔風飄飄而來,少年手執紙傘,瓊立柳下,凝眸而眺,直至那條纖俏人影消失殆盡,眼中忽然閃流出一種與剛才的情態極不相符的疲憊和愧然之色,隻聽他喃喃低語歎道:“青春好女,情蔻初開,本無此意,怎奈兄命難為,可惜了!”
陸家,陸子璈臥房。
慕容映雪端著喂完陸子璈湯藥的空碗出來時迎麵碰上了陸子儀。
“嫂子,二哥他今天怎麼樣了?”陸子儀關切地問道。
映雪搖了搖頭,“他還是那個樣子,發著燒,說著胡話,不停地叫著秦姑娘的名字!”說到此間,映雪眼圈一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陸子儀歎了口氣,見她麵容憔悴,精神疲憊,想來這兩天時衣不解帶十分辛苦地在盡心盡力服侍照顧二哥,可二哥心裏不管是醒裏夢裏都沒有她,老天爺也太殘忍了點。
“嫂子,這兩天你辛苦了,今晚我來服侍二哥吧!”他禁不住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