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來葵水了(1 / 3)

沈柏暗罵了周玨一句豬腦子,放下酒杯,平靜開口:"我不知道國公夫人冥誕是什麼時候,隻知道下月初五是先皇後的忌日。"

先皇後死了十年,後位雖然一直懸空,但恒德帝對德妃和淑妃的寵愛人盡皆知,所以眾人都覺得恒德帝之所以保留後位,是給皇後娘家衛家麵子,不至於讓衛家這個百年世家麵子上太難看。

若不是沈柏重活了一世也不會知道,恒德帝最愛的人隻有先皇後,不然也不會在臨終前留下遺詔,讓趙徹把他和先皇後合葬,且不得讓任何人與他和先皇後並鄰。

沈柏說完那句話以後,宴上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淑妃和幾位大臣都有些意外沒想到沈柏會劍走偏鋒,突然提起已經亡故多年的先皇後,太後眉心一皺,眼底閃過厭惡,冷聲道:"今日是鎮國公世子的慶功宴,淑妃提議是為了給世子添喜氣,你這孩子說這麼晦氣的話做什麼?"

太後訓斥得很有道理,沈柏正想起身認錯,恒德帝沉下臉,眸底飛快的閃過一絲悲痛,表情冷肅的開口:"童言無忌,母後莫要苛責於他。"

沈柏已經十四,早就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三歲小孩兒,恒德帝用這個理由為沈柏開脫,擺明了是偏袒沈柏。

淑妃眸光微閃,很是訝然,卻知道這個時候不好再繼續給顧恒舟牽線搭橋,軟著聲道:"忘記姐姐忌日是臣妾不對,還請陛下恕罪。"

恒德帝嗯了一聲沒有過多苛責,太後的臉色卻越發不好看起來,有些怨毒的瞪著沈柏:"先皇後故去快十年了,你這孩子怎麼將她的忌日記得如此清楚?"

沈柏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麵色沉痛,歎惋道:"太後有所不知,我是在先皇後寢宮出生的,娘親生我時難產,不幸離世,先皇後寬厚仁愛,憐我一出生就沒有母親。一直將我養在宮中,直到病重才將我送回太傅府,先皇後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怎能忘記她的忌日?"

太後這些年在壽寧宮深居簡出,對京中年輕一輩的世家子弟認得不多,聽沈柏這麼一說,才知道她是沈孺修的孩子。

被沈柏這麼一說,恒德帝憶起一些舊事,眸底染上暖意,半是歎息半是打趣道:"算你小子有良心,都說小六嬌氣,你小子比她可嬌氣多了,那個時候半夜總是哭嚎不止,淑嫻沒少被你折騰。"

淑嫻是先皇後的封號,恒德帝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仍有脈脈溫情湧動。

太後聽得眉頭緊皺,忍不住提醒:"皇帝,今日是行遠的慶功宴,莫要提那些晦氣的事。"

在太後眼裏,淑嫻皇後再好,那也是個已經死了十來年的人,不適合在這麼大喜的日子提起。

恒德帝眼底暖意盡收,恢複帝王的威嚴冷沉:"朕不過是與沈家小郎君打趣兩句,母後太較真了。"

眼看母子倆言語不和要吵起來,沈柏連忙起身認錯:"沈柏失言,願自罰三杯認錯!"

恒德帝和太後的身份都擺在那裏,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們都不能拉下臉來低頭認輸,隻有沈柏可以。

沈柏說完動作利落的給自己倒了三杯酒仰頭喝下。

手上的傷還沒怎麼好,她倒酒的動作不大利落,顧恒舟看得分明,眸光微微攢動。

沈柏主動認了錯,太後不好再說什麼,宴會繼續,誰也沒敢再提讓顧恒舟相看世子妃的事,不過恒德帝和太後心情都不大好,沒吃幾口便退席離開,剩下的人也興致缺缺,隻顧悶頭填飽肚子。

沈柏沒怎麼吃菜,喝了那三杯酒以後便有點停不下來,把桌上那壺酒喝了個精光,臉頰浮起紅暈。見倒不出酒了,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高呼:"來人,給爺倒酒!"

沈孺修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沈柏喝醉了,正要阻止,沈柏眯著眼睛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顧恒舟和周玨,舌頭打結:"你……你們怎麼沒死?"

好好的慶功宴,提先皇後的忌日也就罷了,還咒人家死,這像什麼話?

薑德安看不慣沈柏,咳了一聲訓斥:"沈少爺,陛下說你童言無忌,那是陛下仁厚,不與你計較,你自己總不會真的一點規矩都不懂吧?"

沈柏扭頭看向薑德安,她已經喝醉了,眼底一片迷蒙。

看了好一會兒,沈柏突然掀桌站起來,滿桌的菜肴灑落一地,發出清脆的碎響。

沈柏身子晃了晃。站穩以後指著薑德安破口大罵:"還吃什麼吃?昭陵都這樣了,你們的臉是豬臉做的嗎?還能心安理得的坐在這裏吃東西!"

薑德安坐到太尉之位,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來沒人敢這麼對他說話,一張臉變得鐵青,沈柏轉了一圈,又看向其他人:"你們知不知道兵部的酒囊飯袋害死了多少人?你們在這兒觥籌交錯,邊關的將士卻在浴血殺敵,他們的屍首回不了故土,亡靈入不了輪回,你們睡著高床玉枕,可有聽見他們的亡靈在日夜不停地哭嚎?"

沈柏說得慷慨激昂,字字句句的質問帶著無盡的悲涼,說完她眼睛一眨,眼角立刻滾落兩行晶瑩的淚。

她哭得如此動情,好像昭陵邊關已經告急,有萬千將士已經死在外敵的鐵蹄之下,宴會的氣氛被完全衝散,隻餘下讓人心悸的蒼涼。

薑德安死死的繃著臉,其他人也都被震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酒勁上湧,沈柏搖搖晃晃向後跌去,眼看要跌在那一地碎瓷片上,顧恒舟起身,越過長桌一把攬住她的腰,將人帶進懷裏。

沈柏睜開眼,水蒙蒙的眸子滿是迷茫無措,看清是顧恒舟以後,她哇的一聲哭出來:"混蛋,你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你讓你剛過門的夫人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

沈柏醉得一塌糊塗,放開了嗓子哭,好像顧恒舟真的已經死了,所有人都被她哭得莫名其妙,顧恒舟抬手捂了她的嘴,沉著臉看向眾人:"他酒量不好喝多了,這些日子怕是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話本子,把裏麵瞎編亂造的故事當了真,還請諸位大人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這慶功宴本來就是為顧恒舟辦的,他這個主角都不在意自己的慶功宴被搞砸,其他人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丞相李德仁溫笑著開口:"我們倒是無妨,幸好陛下和太後不在,沒有嚇到他們,淑妃娘娘可有受驚?"

淑妃捏著絹帕搖搖頭:"嚇倒是沒有被嚇到,就是沈少爺哭得真情流露,本宮倒是有些好奇他到底看了什麼話本子,竟被感動成這樣。"

便是被顧恒舟捂住嘴巴,沈柏也還是哭個沒停,顧恒舟替沈柏承諾:"淑妃娘娘既然感興趣,等他醒了酒,微臣讓他把看過的話本子送進宮來給娘娘解悶。"

淑妃笑起:"那本宮要先謝過世子殿下了。"

顧恒舟頷首算是回應,對眾人說:"我先帶他出去醒酒。"

眾人沒有意見,沈孺修擔心沈柏,正要跟上,被薑德安攔住,說:"行遠做事向來穩妥,定會將沈少爺平安送回府上,太傅這麼緊張做什麼?"

沈孺修起到一半的動作僵住,周玨很想看沈柏被顧恒舟教訓,跟著起哄:"就是就是,太傅莫要緊張,顧兄不會跟一個醉鬼計較的。"

沈孺修隻得重新坐下。

這邊顧恒舟帶著沈柏出了華辰宮,彎腰想把人扛到肩上,沈柏小聲嘟囔:"別……別扛,我會吐的。"

顧恒舟掀眸看了她一眼,她眼睛半闔著,小臉著了火似的燒著,醉得厲害,僵滯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彎腰把人背到背上。

顧恒舟雖然才十八,但肩背寬厚挺闊,沈柏趴到上麵好奇的動來動去,被顧恒舟嗬斥了兩句才安分下來,乖乖抱著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說話:"你是在哪個宮伺候的?力氣還挺大的,爺去跟陛下要了你好不好?"

一口一個爺,還想去跟陛下要人,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顧恒舟沒吭聲,沈柏也不覺得尷尬,繼續自言自語,一會兒說這兩年收成不好,她吃的都少了,一會兒又說她爹不好,成天板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了他銀子似的,最後又說到她還沒娶妻生子,被京裏的人笑話,要氣死了。

顧恒舟聽著覺得有點好笑,這小孩兒才十四歲,毛都沒長齊,若是急著娶妻生子才是個笑話。

顧恒舟是騎馬來的,正想把沈柏丟到馬背上,沈家一直候在宮門口的馬車駛過來,除了車夫車轅上還坐著李杉。

馬車停穩,李杉立刻跳下馬車,沒有表現出絲毫異常,直接在馬車旁邊跪下給他們做腳凳。

顧恒舟擰眉,他向來不喜歡這樣奴役人,冷聲開口:"太傅還在宮中赴宴,你們繼續在這兒候著,你家少爺醉了,我先帶他回國公府,明日等他酒醒自會派車馬送他回家。"

說完,顧恒舟直接吹哨喚來獵雲,把沈柏放到馬上,自己再翻身上馬,一手攬著她防止她摔下去,一手拉著馬韁繩策馬回國公府。

入了秋。夜裏有些涼了,被風一吹,沈柏本能的往顧恒舟懷裏縮了縮,含含糊糊的嘟囔:"冷。"

顧恒舟不理她,徑直往前走,沈柏的少爺脾氣上來,拔高聲音:"爺說爺冷,還不趕快給爺暖著?"

還沒到宵禁時間,街上雖然沒什麼人了,挨家挨戶卻都點著燈,怕驚擾到別人,顧恒舟隻得開口:"一會兒到家就不冷了。"

沈柏整個人都縮在顧恒舟懷裏,他說話的時候,胸腔的震顫透過後背一直震到她心裏,溫熱的呼吸也盡數噴在她的耳廓。

耳朵上的傷已經結痂脫落,留下一小塊兒粉嫩嫩的新肉。

沈柏安分了一會兒,又委屈巴巴地說:"我手冷。"

顧恒舟無語,等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輕輕握住沈柏的手。

沈柏人生得嬌小,手也比一般人要小很多,顧恒舟一隻手就能把她兩隻手都攏住,酒勁正濃,沈柏的手一點也不冷,反而比平日要暖和幾分,然而顧恒舟剛握住這兩隻手,沈柏便皺著眉頭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