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和大祭司的反應都很奇怪,連趙徹都察覺到不對,沉聲開口:"主君和大祭司覺得我們昭陵這位探花郎有什麼問題嗎?"
主君沒有說話,大祭司彎腰,將碎了一地的悲喜麵一片一片全部撿起來。
彎腰的時候,沈柏看見他如玉般白瓷的側顏,下顎線條漂亮得不像話,因為常年不見光,臉上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透出瑩潤的光澤,銀發柔順的垂在耳側,讓人有種無意中窺得人間絕色的心悸。
大祭司沒再說話,撿好碎片離開。
主君神色晦暗的看著沈柏,良久歎了口氣說:"大祭司臉上戴的悲喜麵,是我們東恒的最重要的象征,至今已經傳承了數百年,一直保存得完好無損。"
顧恒舟還抓著沈柏的手沒有鬆開,坐了這麼一會兒,沈柏感覺舒服多了,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主君:"主君覺得是我動手腳把大祭司的麵具弄壞的?"
主君搖搖頭,這悲喜麵是非常特殊的材質做的。東恒國曾發生過一次內亂,叛軍殺了當時的大祭司,試圖銷毀悲喜麵,但試了很多方法都不能將悲喜麵損毀,悲喜麵在戰亂中丟失,十多年後,內亂平息,它才被大祭司的後輩戴著重新麵世。
沈柏就算想動手腳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將悲喜麵弄碎,必然是有其他原因。
出了這事,主君心神不寧,也不想再問顧恒舟和沈柏什麼話了,草草說了幾句讓他們離開。
趙徹和周玨被安排在皇宮西邊的院落,屋子裏麵和暮客砂的城主府差不多,牆上鑲嵌著夜明珠,窗戶是色彩斑斕的琉璃,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光,給整個屋子都染上夢幻色彩。
主君允許趙徹帶了自己的人進宮在院子裏守護,一進屋,周玨便放鬆下來,緊張的看著顧恒舟:"顧兄,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沒事吧?"
一路上顧恒舟都還抓著沈柏,沈柏索性抬起手。裝作是她在扶著顧恒舟走路。
顧恒舟昨晚已經能看到了,並不慌張,淡淡的說:"無事。"
說完鬆開沈柏,朝著趙徹的方向躬身行禮:"微臣有負陛下囑托,未能安全將回禮運到恒陽,請殿下恕罪。"
顧恒舟都認錯了,沈柏當即掀開衣擺跪在趙徹麵前:"是我拖了顧兄的後腿,請殿下不要責怪顧兄!"
趙徹之前還以為兩人殞命江中,雖然平安抵達恒陽,心裏卻沉甸甸的壓著一塊巨石,顧恒舟若是就這樣死了。昭陵折損了一位未來的大將不說,更沒辦法向鎮國公交代。
這會兒沒有外人在,趙徹眼底浮起點點欣喜,上前一把將顧恒舟扶起來:"行遠能活著回來便是昭陵之幸,況且若不是本宮讓行遠帶兵伏擊那些人,行遠也不會因此出事,本宮回去後,還要向鎮國公賠禮才是。"
顧恒舟鄭重的說:"殿下是昭陵的儲君,便是為殿下赴死,也是微臣應該做的。"
這話和沈柏之前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比沈柏說出來的話分量重多了。
趙徹受到觸動,拍了拍顧恒舟的胳膊:"行遠肩上擔負著的也是昭陵的未來,不管什麼時候,本宮都不會拿你的性命開玩笑!"
這一番君臣對話很是和諧,趙徹卻好似全然忘記了地上還跪著一個沈柏。
地磚冷硬,沈柏跪了一會兒便琢磨出味兒來。
趙徹這是在變相的懲罰她呢,就算在寺廟的時候他沒有親眼看見發生了什麼,也知道憑顧恒舟的身手絕不會被那幾個刺客打到墜入江中的地步,顧恒舟多半是為了救沈柏才掉下去的。
沈柏這一路把趙徹伺候得再好,在差點害死鎮國公世子這個罪名麵前也顯得不值一提。
若是顧恒舟當真死了,就是把沈柏鞭屍、挫骨揚灰,也難消趙徹心底的不甘憤懣。
擔心顧恒舟的眼睛,趙徹讓周玨先帶顧恒舟去休息,再讓人請東恒國的禦醫來給顧恒舟治眼睛。
等顧恒舟和周玨離開,趙徹便穩穩當當在沈柏麵前坐下。
他不急著說話,倒了一杯冷茶怡然自得的慢慢抿著,皇家高高在上的威嚴沉沉的壓下來,沈柏低著頭乖乖跪好,不敢放肆。
一盞茶後,趙徹終於開口問:"墜入恒襄江後,你們去了哪裏?"
沈柏如實回答:"回殿下,我們被洪水衝到下遊一個叫月灣的地方,村裏有人在江邊發現了我和顧兄,將我們救回家中,顧兄墜江前不慎中毒,為了請大夫幫他治眼睛,我們在月灣停留了幾日,然後便快馬加鞭來恒陽找殿下了。"
趙徹往杯子裏添了茶,冷幽的質疑:"你們在月灣停留了至少四日,你是覺得東恒皇室的禦醫醫術還比不上一個小村莊的大夫?"
既然兩人都沒受太重的傷,就應該第一時間趕到恒陽,在月灣那個小地方停留這麼多天,在趙徹看來並不是最佳處理方式。
沈柏不敢說是自己來葵水耽誤了兩日,隻能說:"禦醫的醫術自然不俗,但我體格不如顧兄強健,被救後發了三日高燒,顧兄眼睛又看不見,若是強行將我帶上來恒陽,路上怕是會生出不少事端,這才在月灣停留了好些時日,請殿下降罪!"
趙徹把茶杯放到一邊,杯子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凜然的肅殺無聲的鋪染開來,沈柏肩膀微顫,趙徹冷聲說:"差點害死鎮國公世子。你知道該當何罪?"
這罪名沈柏可當不起,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那夜在寺中,殿下既然早有打算,為何不事先告訴我?若我知道殿下的計劃,自然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沒想到沈柏還敢還嘴,趙徹眼睛微眯,眼尾眯成狹長的弧度,冷銳鋒利:"你還覺得自己有理了?"
沈柏梗著脖子並不服軟:"這一路上我一直在向殿下證明,我願做殿下手裏的一把刀,為殿下披靳斬棘,甚至願意搭上自己這條命,可殿下並不信我,甚至在關鍵時刻,隻想一腳把我踹開,我便是有一腔熱血,殿下如此待我,我也會覺得心寒。"
趙徹瞪著沈柏,氣息肅冷,沈柏全當看不見,繼續控訴:"況且當夜並非是我故意拉著顧兄一起墜江,而是顧兄見我有難,自己跳下來的,殿下怎麼能覺得是我有意要害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