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一刻,周玨踏進睦州州府大門。
門房連忙進去通傳,沒一會兒,嶽徑山和嶽鍾靴一起走出來,兩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小廝手上捧著豐盛的禮品,是準備帶著去看孟鶴齡這個校尉的。
周玨在清韻閣耽誤的時間有點久,嶽徑山狐疑的問:"周少爺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是路上遇到了什麼事?"
周玨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看見二人,心裏怒火翻湧,還有點惡心反胃,皺眉冷聲道:"就是覺得清韻閣的姑娘好看,多玩了一會兒,嶽大人有意見?"
這是去玩姑娘了?
嶽徑山有些意外,之前周玨在宴上說得那麼義正言辭,他還以為周玨忙著去探聽什麼事了,沒想到竟是表麵一套背地一套。
看見周玨這樣,嶽徑山和嶽鍾靴都鬆了口氣,玩姑娘好啊,隻要有欲望就有弱點,有弱點的人,就算查出點什麼也能遮掩過去。
嶽徑山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下官不敢有意見,周少爺想做什麼都可以。"
周玨不想跟他們廢話,冷聲道:"還不在前麵帶路?"
嶽徑山走到前麵帶路,府上下人早就準備了馬車。沒要馬車,等周玨和嶽徑山上車後,嶽鍾靴自覺充當了馬夫的角色。
孟鶴齡的校尉府在城南,校尉府修得沒有嶽徑山的州府闊綽,進去以後也沒什麼雅致的亭台樓閣,隻有寬闊的空地,上麵立著木樁和一排兵器,很典型的武將宅院。
自從孟鶴齡生病後,府上已經好久沒有來過客人了,周玨走在最前麵,下人見了先是驚詫,看見後麵跟著嶽徑山和嶽鍾靴,眼底立刻閃過驚慌,連忙跑去找能主事的。
三人在前廳等了片刻,孟鶴齡的夫人曹氏匆匆趕來。
曹氏是橫武將軍曹繼旻的嫡女,容貌隨了曹繼旻,骨架比一般女子高大,生了孩子以後長胖了些,遠遠看了與男子無異。
孟鶴齡病了好些時日,家中一直是曹氏操持的,她看上去形容憔悴,本就有些偏男氣的容貌更顯粗獷。
見到三人,曹氏也是十分意外,衝三人福身行禮:"臣婦見過兩位大人,不知兩位大人今日來所為何事?"
聲音倒還算是正常的女聲,嶽徑山開口介紹周玨:"這是瀚京校尉周德山獨子。這次他與鎮國公世子奉陛下諭旨押運回禮前往東恒國,如今平安回來,在睦州稍事休息,聽說孟校尉生病了,特意前來探望。"
曹氏狐疑的看向周玨,不明白這位貴少爺怎麼突然想起要來看自家夫君,抹著淚道:"夫君久病不起,有勞周少爺掛念。"
孟鶴齡和孟倫父子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年在睦州城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無辜的姑娘,曹氏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想來她手上也並不幹淨。
周玨對曹氏沒什麼好感,淡淡的說:"孟校尉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自從進了校尉府,周玨的臉就一直板著。這一路他被曬黑了不少,故意釋放出威壓的時候還是很能震懾人的。
曹氏不敢推辭,帶著三人一起去主院。
孟鶴齡病了數月,嫌廚房熬藥不方便,曹氏直接讓下人把藥爐一起搬到主院,四人剛踏進主院,便聞到一股濃鬱苦澀的藥味。
周玨皺眉,嶽徑山和嶽鍾靴則直接用袖子掩住口鼻,曹氏歉然道:"不好意思,夫君一直要喝藥,味道有些難聞,還請三位大人多擔待。"
說著話,三人已走到門口,曹氏推開門,另外一股腥膻惡臭的味道撲鼻而來。
饒是周玨也忍不住掩住口鼻,曹氏倒是麵色如常,好像已經習慣了這味道,淡淡地說:"夫君這些時日神智不清,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想必是方才又失禁了,三位大人不如先等一下,臣婦先讓人把床單被褥換掉。"
這味道,可不是拉一回兩回就能捂出來的。
"不必這麼麻煩!"
周玨沉聲說,直接越過曹氏大步走進屋裏。
越是往裏,臭味越濃鬱,到了床邊,那味道便讓人幾欲作嘔。
孟鶴齡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人已經瘦脫了相,如同一架骷髏,床上的被子不知道多久沒換洗,髒得看不清原來的繡花紋路。
聽見有人進來,孟鶴齡艱難的睜開眼睛,他的眼窩深陷,眼睛睜開以後,反倒越發恐怖滲人。
發現來人不是曹氏,而是一個陌生的俊美少年,孟鶴齡眼底閃過微光,拚盡全力朝周玨伸出手,不知是要求救還是要做其他什麼。
他張了張嘴,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死氣縈繞在他身上,他活不了兩天了。
周玨看得分明,也知道從他口中問不出什麼,轉身走出院子。
嶽徑山和嶽鍾靴連忙跟著出來,曹氏把臥室的門關上,然後才走到周玨麵前,柔聲說:"有勞周少爺來探望夫君,今晚不如和二位大人一起留下來吃晚飯吧。"
周玨掀眸定定的看著曹氏,眸光冷銳,如同離弦的利箭,曹氏被看得眼皮一跳,不自然的問:"周少爺這麼看著臣婦做什麼?可是臣婦疏於打扮有些不妥?"
夫君纏綿病榻,她卻連被褥都不讓人幫忙換,和孟鶴齡的夫妻感情可見一般。
周玨說:"孟校尉病成這樣,明顯時日無多,怎麼孟少爺沒有在身邊伺候?"
嶽徑山一直派人在校尉府四周盯梢,已經知道孟倫偷跑出府的事,不過這手段上不得台麵,他也裝作不知,故意問曹氏:"對呀,孟倫賢侄怎麼沒見人影?"
曹氏勾唇笑笑:"這孩子與夫君父子感情甚篤,擔心夫君出事,今日一早便坐馬車去城外寺中替夫君祈福了,過幾日就回來。"
曹氏撒謊的功夫不錯,若不是周玨在清韻閣裏見到了孟倫,都從她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周玨詫異的問:"夫人信佛?"
曹氏點頭:"佛祖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夫君如今變成這樣,臣婦自然是信的。"
周玨又問嶽徑山和嶽鍾靴:"那兩位大人也信佛嗎?"
周玨這個問題轉得有些突兀,嶽徑山和嶽鍾靴遲疑了下才點頭,然後便聽見周玨意味深長的說:"三位既然都信佛,應該也相信天理循環、因果報應吧。"
周玨的話裏透著森冷的寒氣,無端讓三人打了個寒顫,心裏有些不安,曹氏正想說話,府上的小廝白著臉,慌裏慌張的跑來:"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曹氏心裏正煩躁,聽見這聲音眉心一皺,沒好氣的怒斥:"給我閉嘴,不知道府上有貴客嗎?衝撞了貴客我要你的命!"
曹氏罵著那小廝已跑到麵前,當即抬腳將那小廝踹翻在地。
小廝摔了個跟頭,顧不上疼,連忙翻身跪在地上,顫抖著聲說:"夫人,少……少爺沒了!"
曹氏眼皮一跳,心頭大震,顧不上還有外人在場,揪著小廝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問:"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小廝哭著說:"少爺被人殺了,屍體剛丟到校尉府大門口。"
屍體丟到了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