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恒舟傷在左腰,腰上有一道四五寸長的刀口,傷不在要害,但傷口至少有兩寸深,傷口已經有發炎的症狀,至少有三四天了。
沈柏沒辦法想象顧恒舟這些天都遭遇了什麼,他掩飾得太好了,如果不是沈柏摸到有血,都發現不了他身上有傷。
安撫了軍心以後,沈柏和顧恒舟同乘一匹馬回營,進入營帳,顧恒舟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沈柏叫人把他抬到床上,軍醫進來幫他檢查身體,沈柏幫忙一起脫了顧恒舟的衣服。
除了腰上那道傷口,顧恒舟肩上和胸口還有兩道口子,不過那兩道口子都比較淺,並不影響行動。
外麵的將士送來清水和一壇酒讓軍醫給顧恒舟清洗傷口,沈柏幫他把鞋子脫下,從鞋裏倒出一堆黃沙,再脫下襪子,沈柏愣住。
連日趕路。顧恒舟的腳上磨起了血泡,血泡破了又有新的血泡被磨出來,天氣熱起來,腳一直悶在鞋子裏不能透氣,顧恒舟的腳已經被悶得腐爛潰膿了。
腳爛成這樣,騎馬的時候該有多疼啊。
沈柏眼眶發紅,軍醫以為她是被嚇到,正要讓沈柏出去待一會兒,沈柏端過那盆水,撕了一截衣擺浸濕,小心翼翼的幫顧恒舟清洗腳上的傷。
這種傷很嚇人,還臭,軍醫溫聲說:"沈大人,這兩日你也沒怎麼睡,去休息會兒,放著我來吧。"
沈柏搖搖頭,說:"我來吧,顧兄不醒我也睡不著。"
顧恒舟昏迷之前的狀態不大好,沈柏想守著他,等他醒來就跟他說說話。
這是沈柏上一世最想做的事,隻是那個時候她連站在他身邊的立場都沒有,隻能從奏折上知道他又打了勝仗。亦或者是負了傷。
沈柏的語氣很不安,軍醫也沒再勸她。
過了一會兒,孫毅光和李雲覺趕回來,兩人一進來就看見顧恒舟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沈柏半蹲在床邊正在幫他清理腳上的傷。
李雲覺眼睛瞪大,脫口而出:"這……這怎麼可以!"
錢搏天最後進帳,好奇的問:"什麼不可以?"
李雲覺立刻改口:"沒什麼!"
孫毅光走到床邊掃了一眼,知道顧恒舟沒有傷到要害還是看著軍醫問:"世子殿下怎麼樣了?"
軍醫說:"腰上的傷最重,至少要養半個月才能下地走動,殿下這幾日應該都沒怎麼睡,體力透支。可能要睡一兩天才能醒,將軍不用太擔心。"
孫毅光點點頭,看見顧恒舟的腳傷成那樣,眼底閃過不忍,移開目光,對沈柏說:"越西人的糧草被燒,人也死了不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卷土重來,接下來的事有我們擔著,小柏你就好好照顧行遠吧。"
沈柏停下手裏的動作,認真的說:"謝孫叔叔。"說完又看向錢搏天說,"這次多虧了錢校尉馳援,才能守住遠烽郡,我會上書陛下,言明錢校尉的功勞。"
經此一役,錢搏天對沈柏和顧恒舟這兩個小輩都生出敬意,這個時候哪還有心思邀功,連忙開口說:"保家衛國是我等的職責所在,世子殿下和沈大人小小年紀都如此以身作則,我輩怎敢居功?"
沈柏彎眸笑笑,繼續幫顧恒舟擦腳,孫毅光和李雲覺都知道她和顧恒舟是怎麼回事,心裏感慨萬千,把錢搏天推出去,錢搏天一頭霧水,疑惑的問:"我還有話要說,你們幹什麼?"
李雲覺攬住錢搏天的肩膀,淡淡的說:"行了,有什麼話跟我們說就好,打擾人家小娃娃做什麼。"
錢搏天還想說點什麼,孫毅光一把捂住他的嘴,和李雲覺一起把他架走。
軍醫幫顧恒舟的傷口纏好紗布,又幫顧恒舟腳上撒好藥粉才離開。
今天已經是第九天,城中剩下的水不多了。
沈柏把汙水倒掉,又要了一盆清水來幫顧恒舟擦身體。
顧恒舟雖然貴為鎮國公世子,從來沒搞過任何差別待遇,要是他醒著,絕對不會允許沈柏把僅剩不多的水拿來幫他擦身體的。
但他應該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啊,怎麼能狼狽成這樣?
沈柏幫他把頭發解開,墨發早就被血汗打濕,一綹一綹的黏在一起都打結了,沈柏耐心的用水幫他把頭發浸濕,再一點點擦幹。
她不知道上一世蘇瀲秋陪在顧恒舟身邊的時候是不是這樣做的,但她現在能為他做的隻有這麼多。
顧恒舟昏睡了整整三日,第三日午後,厚厚的烏雲遮擋了烈日,狂風卷裹著烏雲呼嘯而來,瞬間將一路攀升的暑氣吹散。
將近三個月沒下雨的遠烽郡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雨。
這一場雨下得很大,風吹得營帳裏的木頭架子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好像下一刻就會被風刮走,第一聲雷鳴之後,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的砸下來,將這片幹枯的土地一點點潤濕。
沒有人在屋裏躲雨,所有人都跑到外麵,感受雨水的滋潤。拿出家裏所有的能裝水的東西接住雨水。
暑氣被衝走,城牆上的戰火和血跡也都被衝刷得一幹二淨。
借著暴雨,軍中將士在雨裏狂歡,將身上的汙濁狼狽洗幹淨,沈柏沒有出去,聽著外麵的喧囂,舔了舔幹裂的唇,繼續把手裏那碗蜂蜜水喂給顧恒舟喝。
蜂窩是將士們昨天無意中在樹上發現的,蜜蜂早就死了,蜂巢也幹了,砸開以後沒想到裏麵還有小塊蜂蜜,像發現奇珍異寶似的,他們歡呼著把蜂蜜和滿滿一壇水拿來給沈柏。
誰也沒說這是營裏最後一壇水了。
轟!
又一道驚雷閃過,在瞬間強盛的光亮之後,帳裏陷入一片昏暗,沈柏也有點看不清,停下動作適應昏暗,手腕突然被抓住,然後整個人被按進寬厚硬實的胸膛
為了方便傷口恢複,顧恒舟這會兒沒有穿衣服,沈柏的臉直接貼在他胸口,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和燙得驚人的肌膚。
沈柏被燙得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推開他,卻被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沈柏小聲提醒:"顧兄,你在發燒,我去幫你叫軍醫。"
顧恒舟不理會,隻不停地用力抱緊沈柏,恨不得把她的揉進自己的骨血裏才好。
沈柏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艱難的騰出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安撫:"顧兄,沒事了,這場仗是我們贏了,你聽外麵的雷聲,下雨了,這場旱災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