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末,相府。
李德仁洗漱完穿著睡衣坐在書房看書,不過火燭已經燒了一半,他手裏的書卻還隻看了幾頁。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敲響,李德仁立刻合上書,應了聲進。
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粗使下人走進來,李德仁沉眸問:"回來了?"
下人點頭,李德仁又問:"確定是兩個人嗎?"
"是,周校尉親自帶他們回來的,小的親眼所見,確是世子殿下和沈少爺無疑,世子殿下的兵甲都被周校尉帶走了,世子殿下還受著傷,和之前送回來的情報一致。"
李德仁鬆了口氣,從遠烽郡回來,顧恒舟一直以受傷為借口坐的馬車,因為有禁衛軍隨行,他派出去的人隻遠遠地見過顧恒舟和沈柏幾次。
這次謀劃的事太重要了,如果不能親眼看到顧恒舟和沈柏,李德仁怎麼都不會安心,總覺得在最關鍵的時候,會因為這兩個人產生變故。
現在好了。他可以確定顧恒舟和沈柏就在瀚京,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著,這兩人翻不出什麼浪來,這樣就可以了。
李德仁剛剛看的那本書隨意的丟到一邊,對那個下人說:"按照計劃,行動吧。"
"是。"
下人退下,李德仁放鬆身體靠坐在椅背上,他偏頭看了眼搖晃的燭火,唇角緩緩的上揚,一開始那弧度很小,而後越來越大,眉眼也隨之彎起,他無聲的笑起,笑得肩膀微微顫抖,五官都變得扭曲起來。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也不用再顧忌什麼,昭陵皇室的名字會改寫,從今以後,趙家不再為王,李姓才是整個昭陵最尊貴的姓氏!
不知道笑了多久,李德仁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腮幫子,吹滅燭火回到臥房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都風平浪靜。
沈柏和顧恒舟在院子裏安安靜靜的待著,大理寺派人去漠州查沈柏修水渠的事需要一定的時日。薑琴瑟和趙稠的事過了幾個月早就無從查證,所有人都在觀望等待,看事情最終究竟會如何發展。
恒齊二十一年五月十日,逢十休沐,百官均未上朝。
巳時過,大內總管孫越海突然趕到太醫院,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被宣到東辰宮。
最先得到這個消息的是德妃,德妃立刻帶著四皇子趙稠趕往東辰宮求見恒德帝,被太子趙徹攔在寢殿門外不得入內。
這幾個月趙稠一直在養傷,這次算是他和趙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正麵相對。
許久沒見,趙稠長胖了不少,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銳氣消散不少。卻多了一種讓人不舒服的陰戾冷沉。
趙徹攔著不讓兩人進去,趙稠不服氣的問:"皇兄突然把太醫院的太醫都召集到東辰宮,不讓我們進去探望父皇,也不跟我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兄你究竟想做什麼?"
趙徹淡淡的說:"隻是讓他們給父皇檢查下身體,並沒有什麼大事,母妃和四皇弟不必緊張。"
趙徹說得含糊不清,沒有要詳細解釋的意思,德妃秀美緊蹙,看著緊閉的寢殿大門道:"陛下病了好幾個月,自從睿玄你開始代政,本宮哪次見陛下沒有告訴睿玄?本宮好歹還是睿玄你的長輩,今日你卻無緣無故不讓本宮見陛下,還拿這樣的借口糊弄本宮,睿玄你真的以為本宮拿你沒辦法了?"
德妃的語氣很是哀怨,先皇後離世後,她就是六宮之主,說句不好聽的,她除了沒有皇後的封號,和恒德帝就是夫妻,天底下哪有妻子見自己的丈夫還要經過兒子允許的?
況且還不是自己的親兒子,這讓人怎麼能不生出怨懟來?
趙徹無動於衷,挺直背脊沉沉道:"母妃請回吧,召集太醫是父皇的意思,不見任何人也是父皇的意思,既是父皇之命,母妃與兒臣都不能違背。"
德妃氣結,脫口而出:"本宮連陛下都沒有見到,怎麼知道陛下是不是真的不想見本宮?"
這是在質疑趙徹那些話的真實性了。
趙徹眉心微皺,看著德妃問:"母妃是覺得兒臣在信口開河,誆騙於你?"
趙徹好歹是一國儲君,德妃不敢當著他的麵說這樣的話,正想彌補,趙稠理直氣壯的說:"皇兄不讓我和母妃見父皇,這事本就有蹊蹺,皇兄還一點都不解釋,難道不是成心讓我們不安心嗎?"
趙稠吼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片刻後趙徹一針見血的開口:"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裏麵,我何必誆騙你們?而且裏麵的人已經夠多了,你們又不會醫術,進去也幫不上設麼忙,母妃和四皇弟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進去是為了什麼?"
是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裏麵,趙徹總不可能是要謀害恒德帝,德妃和趙稠這個時候非要進去,傳出去很難不引人遐想。
德妃說不出話來反駁,趙稠大聲道:"我和母妃也是擔心父皇,父皇病了這麼久,皇兄你一直讓人嚴守東辰宮,名義上是保護父皇,實則也是限製了東辰宮所有人的自由,我們不能了解父皇現在的狀態如何,自然會胡思亂想,就算誤會皇兄也是難免的,皇兄覺得呢?"
趙稠眼眸微彎,等著趙徹反駁。
趙徹抿唇,表情冷肅嚴厲,下顎線僵硬的繃著,良久。他側身讓開,說:"母妃和四皇弟既然如此迫切,那我便不過多阻攔了,請!"
趙徹攔著不讓進的時候,德妃迫切的想進去,這會兒讓開以後,德妃心底反倒打了個突,莫名感覺有些不妙。
趙稠卻不管這麼多,拉著德妃走進寢殿。
和他們想象中的畫麵截然不同,太醫院的太醫都在裏麵坐著,所有人都很安靜,沒有兵荒馬亂的急救畫麵,恒德帝靠在床頭坐著,一個穿著淡紫色繡紫金花圖樣長裙的少女正坐在床邊給他喂藥。
走得近些,德妃和趙稠發現恒德帝的臉色比前些時日要好許多,兩頰甚至還有淡淡的血色。
趙稠和德妃有些意外,不過進都進來了,兩人也不能表現出異常,走到床邊行禮。